潘多拉围城记 (田可心)

　　这话说得有些歧视家乡了，不过既然有一部分着落到说话人自己身上，又是闲谈，也就无所谓。
　　童妍知道她话中所指。她和莫循固然已是家乡数一数二的人尖儿，可山外有山人上有人，大学里的同学、学长、外面的校友、隔壁学校的精英……可选择的范围太大，各方面比莫循强的也必然大有人在，再加上中国人惯有的“远香近臭”思想，走出来了却还是嫁老乡，总觉得有些遗憾。
　　这些都是后话了。第一次同乡聚会的那个晚上，其实童妍和莫循总共就聊了以上那几句天。
　　而让他们俩聊不起天的人，除了状元榜眼，还有许多别人。
　　作为帅哥美女，莫循和童妍分别被女生和男生包围自不在话下，其间童妍收到了路航发来的消息：“聚会结束了没？”
　　“快了，我估计再过半小时走吧。”
　　“正好，我刚训练完，一会儿经过你们那儿，一起吗？”
　　“好，一会儿见！”
　　待到散场离开时，童妍万分庆幸路航问了她这一声，而她接受了。
　　因为她被一位师兄缠上了。
　　后来她已经不记得这师兄说了啥，如果说她和莫循是性格不合，那么跟这个师兄就是根本上的话不投机，他说什么她都不感兴趣甚至觉得讨厌，而他也许将她的冷淡理解成了矜持，越发勾着头说得卖力。
　　童妍内心几许焦躁，敷衍着举头四顾，终于看到路航，在斜对面路边冲她招手。
　　她匆忙对师兄打了个招呼：“我朋友来接我，先走啦拜拜！”就欢快地奔过去，一把挽住路航的胳膊。
　　路航低头看看她，清了清嗓子：“遇上痴汉了？”
　　平常大家都是打字时用用痴汉这个词，口语里很少会用，童妍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哈地笑起来，情不自禁地回了下头，一眼看到那个师兄若有所失的表情。
　　明明隔着马路，在深重的夜色里模糊不清，可似乎就是因为这种迷离模糊的感觉，让他显得更可怜。
　　她心里一动，注意到师兄侧后方也望着这边的莫循。
　　童妍扭回头来：“算是吧，可能还没到痴汉的程度，不过他想跟我聊天我不想跟他聊天是真的。”
　　路航摇头叹了声长长的气：“唉，看来以后要扮演某人男朋友帮她挡箭的机会很多任务很重呀！干嘛不喜欢那人？我看他长得眉清目秀的，还不错啊！”
　　童妍将脸埋在路航肩膀上吃吃地笑，忽然意识到自己太急于逃离，都没跟几位刚熟悉起来的朋友告别，好像不太礼貌。
　　不过这样应该就更逼真，真的好像是迫不及待地投入男朋友怀抱的样子吧。
　　哦对，路航。
　　路航大概是屈指可数的见过童妍柔弱一面的生物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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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那是开学第一周。
　　新生们仍在办理各项入学手续，还没开始上课，本就是终于脱缰的野马，此时大家更是暂且没有早睡压力。
　　童妍一直上网到熄灯断电才去公用水房洗衣服，此时楼门早锁了，不会有外人，更不会有异性，所以她是直接穿着睡裙去的。
　　9月份，初秋的天气还不太凉，宿舍楼里气温又更高些，她穿的还是夏天的吊带睡裙，并不性感，但露着她精巧的脖子、锁骨和肩头，也自有一种少女的诱惑扑面而来。
　　一进水房，她就吓得捂住胸口失声尖叫——
　　水池边居然有个男生在洗衣服！！！
　　童妍的第一反应是：这是谁的男朋友啊这么晚还不走？难道传说中的大学生留宿在男女朋友寝室的传言在纯洁的大一新生中就已经发生了？！
　　那个“男生”似乎有心理准备，没被她吓到，只是略带狼狈地解释：“你别怕，我是女生，我是体育生。”
　　那次尴尬的人生初见，反倒让她们俩迅速要好起来。
　　因为童妍一方面十分抱歉，另一方面又万般鄙视自己的不淡定——怎么连捂胸尖叫这么丢脸的事都能做得出来！！！我这一世英名啊……
　　所以她格外认真热情地向路航赔礼道歉，并坚决请她吃饭以示诚意。
　　遇到莫循那次，就是她请路航出去吃饭回来。
　　而这次吃饭，让她和路航的交情迅速升温。
　　所以路航的爸妈是有先见之明么？知道她以后会很中性——不，根本就是男性化，所以取了个这么男性的名字？
　　还是说，她的名字是出于父母想要男孩的心理，所以她是被刻意养成一副男孩样的？
　　若你见到路航，也会以为她是男生。
　　她是跳高运动员，178的个子，修长得令人眼红；飘逸的短发，还有那张清秀少年的脸，那是一种再好的男生也难以具有的干净的帅气。
　　她的声音倒不太低，算中性吧，可能因为她自觉不太正常，所以话少。
　　话少且声音低的人，嗓子又是中性，如果你对她的认知是个男生，就会觉得她格外温柔，那么她每次说话，都特别容易让你产生一种类似于心动的感觉。
　　童妍刚上大学时用的安卓机，不像后来惯用的iPhone那样各个APP的消息提示都会点亮待机的屏幕，就算你当时没看到，拿手机时一抬手屏幕也就自动亮了，错过的消息提示一目了然。
　　用安卓机的时候，她都是拇指在home键上一搭，屏幕解锁的同时亮起，界面就是她之前使用的程序。所以她直到回到寝室，想起来下拉一下看看错过的消息提示，才发现有一个叫“循绪”的QQ好友添加请求。
　　一看就知道，是莫循。
　　童妍通过了他的添加好友请求，他很快发来一个微笑的表情。
　　童言：“Hello~”
　　循绪：“现在有空？跟男朋友在一起的时候和别人聊天可以吗？”
　　童言：“哈哈哈哈哈哈哈！”
　　循绪：“？？？”
　　童言：“都以为那是我男朋友吧？”
　　循绪：“不是？”
　　童言：“你上次见到我们的时候，我就是因为一开始误会她是男生，特意请她吃饭赔罪，所以你们都应该请她吃饭哈！”
　　循绪：“真的！！！”
　　循绪：“所以刚才是故意的吗？”
　　童言：“什么故意的？我跟她很亲热是吗？演得很好对不对？”
　　循绪：“为什么要演？”
　　童言：“（眨眼）（嘘）”
　　循绪：“你不喜欢我们学校那个师兄？”
　　童妍看着手机，心里暗叹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省事呀！
　　对，那个师兄是莫循他们一中毕业的，理科生，头一年也在本地的日报上报道过，不过因为不是什么状元之类，报道分量没那么重，经过两耳不闻窗外事的高三一年，她都几乎把这个人忘了，直到是晚重逢，往事才轰隆隆地在她的脑海里复苏。
　　童言：“他跟我同一小学的，整个小学期间都……很接近吧，他长期是仪仗队的旗手，我是护旗手，就跟在他后面，好几年。”
　　循绪：“这么有缘？！”
　　童言：“但从来没说过一句话，你觉得有啥戏？而且我妈跟他父母是老乡，同一镇子的人，算是有点祖传的交情吧。”
　　循绪：“那你们不是应该从小就……青梅竹马？”
　　童言：“所以啊，要是有可能，那不早发生点什么了？”
　　当时童妍和莫循并不熟，有些话她没方便跟他讲得太深。
　　比如两个人其实早就跟同班差不多了，却连交谈都没有过，此时一方却突然大献殷勤，这给另一方什么感觉？
　　这种感觉就是——你我本来是不来电的，只是你现在发现大家都到了恋爱的年纪，条件合适，甚至可能是贪图我的基因，于是就来有所表示了？
　　谢谢，不过我还远远没沦落到需要这样的地步。
　　但她和路航已经很熟了，而且路航跟那个师兄毫无交集，背后议论一下也无伤大雅。
　　所以她当晚小鸟依人地挽着路航的胳膊往宿舍走的时候，就给她讲了那个师兄的家庭情况：“你知道他小时候有个什么样的名声吗？小学的时候，只要考试不是全满分，就肯定要挨他妈打。”
　　“嗬！要求这么高！这个变成婆婆的话好像不是什么好事啊……”
　　“何止呢！他们家出了名的虐待老人，大家不好当面说，都背后嚼舌根，老爷子——应该是他爷爷吧，经常被赶到大街上睡，衣衫褴褛，就跟流浪汉一样。”
　　“！！！这种人家确实不能沾！”
　　“然后呢，大家都说是报应吧，他有个妹妹，是个弱智，十几岁了还大小便失禁那种……”
　　“……果然是苍天饶过谁啊！”
　　其实说来说去，这些都与那个师兄本人无关，他的家人再不好，也未必说明他就不好。
　　至少对于十八岁未谙世事的女孩而言，童妍再睿智也对婚姻家庭认知有限，她和那位师兄一文一理，都就读于最顶尖的学府，在她看来，公婆不善可以远离，小姑子残疾可以高价托给专业人士或机构负责一切，毕竟假若她与那位师兄在一起且走到最后，他们俩不可限量的未来也意味着不可限量的财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