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每想起这件事,陈洛如恨不能穿越回去,打醒脑袋里进水的自己。
她分明是被家族牺牲的棋子罢了,谁管她婚后跟孟见琛究竟合不合得来。什么名媛培养路线,本质上只是比她姐姐更高级的联姻工具。
好在陈洛如这四年一直在英国读书,回国机会不算多,她最讨厌去北京了。
孟见琛倒也识相,两人交流极少,完完全全的丧偶式婚姻。嗯,合格的丈夫就该像死了一样。
如果不是她爸妈今天非要逼她回国,她还真把离婚这事儿给忘到脑后了。
谁知刚她提出“离婚”二字,她爸妈就像是踩了雷的猫一样炸毛了。
陈洛如觉得,要吹响离婚的号角,得先打好舆论战,不能正面硬来,她就采用迂回战术。
向吐槽君匿名投稿就是她的第一步计划——必须让人知道她老公有多渣,她有多惨!
“Christina,”有人叫陈洛如的英文名,她回头一瞧,是她的朋友Daniel,“生日快乐。”
Daniel是个金发蓝眼的英国小伙,长得挺帅气,他鼻侧有星星点点的小雀斑。
他举着酒杯轻轻碰她的杯子,陈洛如象征性地抿了一小口酒。
“Wow,项链真漂亮。”Daniel目光落在陈洛如锁骨的粉钻项链上。
这条项链在酒吧昏暗的灯光下熠熠生辉,无论是成色还是切工,都堪称完美。
而且,这颗钻石吊坠,是罕见的心形。
“我听在伦敦拍卖行工作的叔叔说,上周有位中国神秘买家拍走了一颗天价心形粉钻,难道是你戴的这颗?”Daniel打趣道。
朋友们都知道陈洛如的父母是中国的富商,区区一颗粉钻,自然不在话下。
陈洛如瞥了一眼这条项链,内心五味杂陈。
等等,伦敦拍卖行?孟见琛来英国了?
陈洛如刚要从凳子上跳起来,可转念一想,孟见琛这个大忙人怎么有空过来呢?肯定是他手下的人。
想到这里,她顿时心安,屁股又往凳子上挪了挪。
深夜十一点,陈洛如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有些乏了。她鲜少熬夜,打算先撤。
这群朋友倒是夜猫子,越到夜里越兴奋。她嘱咐朋友们随便玩,一切消费记她账上就行。
拨开嬉闹的人群走出酒吧,藏蓝的天空下飘着绵绵的雨丝。
伦敦向来多雨,她今天出门前特地看了天气预报,可夜间还是毫无预兆地下起了雨。
Daniel撑过一把黑伞,陈洛如往路中央走去,刚刚喝了一点儿鸡尾酒,她面色微醺。
她晕乎乎地踩着高跟鞋,一个不留神,细细的鞋跟卡入地缝。
她脚踝一歪,Daniel连忙伸手架住她的胳膊:“小心。”
“哦,谢谢。”二人正说话间,路对面亮起了两束刺眼的车灯,照亮如针如芒的细雨。
陈洛如下意识伸手遮挡突如其来的灯光,她从指缝间的罅隙往那边瞧去。
纯黑的劳斯莱斯幻影隐入黑暗,一位身材颀长的亚洲男性身着定制黑色西装立于车前,面容沉静。
他手执一柄长伞,左手无名指上套着一枚低调的婚戒,手腕处的袖扣考究工致。
雨丝凝成雨珠,顺着伞檐滑落,碎落在地。
他唇线紧抿,下颌线条也随之收紧,眸光更是暗得深不可测。
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打湿苍灰的地砖,坑洼处形成小小的水涡。
陈洛如看了眼衣不蔽体的自己和身旁的英国帅小伙,最后一丝醉意也被这细雨冲刷得干干净净。
孟见琛缓缓开口,用标准的美式口音问道:“玩够了吗?孟太太。”
最后那句“Mrs.Mong”,他咬得很重。生怕她的外国朋友听不懂一样。
第2章
一分钟后,陈洛如上了车。
司机替她关上车门,又绕到另一侧,为孟见琛打开车门,躬身请他上车。
孟见琛不问,陈洛如不会傻到主动跟他解释什么。这种事情,越抹越黑。
何况,她也不想解释,他爱怎么想怎么想。
孟见琛收了伞,将这柄长伞放入车门的内置伞槽内。
伞槽有自动烘干装置,车门内侧还有导水槽,完美解决雨伞带水的问题。
劳斯莱斯的雨伞由号称伞中劳斯莱斯的德国品牌Knirps特供,六位数的价格很美丽,完全衬得起使用者的身价。
陈洛如的右腿翘在左腿上,足尖轻点着呢绒脚垫。
她斜着眼睛偷偷打量着孟见琛,却对上他深潭一般的眸光。
陈洛如发现,他的目光竟然落在了她裙摆边缘的那一截大腿上。
她当即放下腿,把裙子往下拉,恨不能将她引以为傲的两条腿遮得严严实实。
孟见琛撇开眼睛,正襟危坐,直视前方的车载显示屏。
陈洛如用粤语嘀咕着说了一句:“咸湿佬。”
她声音不大,可偏偏车内安静得连掉根针在地上都能听见,这句话毫不意外地进到孟见琛的耳朵里。
“你说什么?”孟见琛沉声问道。
他的普通话讲得很标准,吐字间带一点恰到好处的京腔。增一分则太油腻,减一分则不正宗。一听就知是家教良好的帝都名门望族子弟。
陈洛如懒得跟他解释,她单侧肩膀靠在车座上,望着窗外绵绵的雨丝,嘴里哼着轻快的小调。
暗搓搓骂人还不用负责的感觉好爽。
“她说什么?”孟见琛又问一句,这话明显不是在问她。
司机答道:“孟总,太太说的是‘咸湿佬’。”
轻快的小调戛然而止,陈洛如双眸猛地睁大,急忙回过身来辩驳道:“才不是!”
能给孟见琛开车的司机,会中英双语很正常,可他连粤语都会。
会也就罢了,人居然是个糊涂蛋。
“咸湿佬”是好色之徒的意思,司机原封不动地当着她的面转达给孟见琛,还贴心地翻译成普通话。
可见她在孟见琛面前一点儿地位都没有,连他的司机都不晓得给她留三分颜面,也不怕得罪她这个孟太太。
纵然孟见琛听不懂几句粤语,总归是看过港片的。
“咸湿佬”这么有代表性的词汇,他当然知道是什么意思。
孟见琛以鼻息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笑,这声音令陈洛如毛骨悚然。
他缓缓说道:“穿了还怕人看?”
陈洛如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她气呼呼地重新扭过身子。
胸腔中的那股气并没有随着雨势的收小渐渐消弭,她忘了问孟见琛要把她带去哪,现在想起这件事,又不好开口。
她才不要主动跟他讲话呢,她不信他还能把她卖了不成。
车子畅通无阻地在伦敦的街道穿行,最终稳稳地停在了市中心的一家五星级酒店前。
司机毕恭毕敬地为陈洛如打开车门,这场雨来得快去得也快,这会儿连雨丝都看不见了。
陈洛如刚要下车,司机眼疾手快地抽出雨伞,撑开伞面。
“雨停了。”陈洛如说道,她不想给这个热衷溜须拍马的司机献殷勤的机会。
司机并没有将伞举过头顶,而是遮住她的裙子,轻声提醒道:“太太,孟总觉得您穿得有点儿少。”
陈洛如:“……”
敢情这是怕她走光啊,果真是孟见琛肚子里的蛔虫。
陈洛如不屑冷哼,推开雨伞,踩着高跟鞋大摇大摆地往前走,走出了六亲不认的步伐。
来到酒店大厅,一个身穿工作西装、戴框架眼镜的中分青年手提购物袋,向她点头问好。
陈洛如一眼就认出这是孟见琛的秘书高骞。
要说结婚这四年,高骞接触陈洛如的机会比孟见琛多,好多事情都是他帮忙打点的。
比如说,每个月准时替陈洛如还信用卡。她有一张孟见琛的副卡,全球通用,不限额度——孟见琛确实没给过她一毛钱,他只帮她还信用卡。
“太太,这是孟总让我给您买的衣服,您尽快换上,孟董在楼上等您用夜宵。”高骞说道。
高骞口中的孟董,是孟见琛的父亲孟祥东,也是现任京弘控股的董事长。
陈洛如:“……”
这么大的事儿都没人提前告知她一声?这父子俩就悄没响地来了英国?
高骞看出她的疑惑,解释道:“昨天我给您发了消息,可您没有回复我。”
所以今天孟见琛才亲自去酒吧提人。
陈洛如了早就把高骞的消息设置成了免打扰,偶尔想到才翻出来看一看。
省得他天天有事没事就跑来代替孟见琛虚情假意地嘘寒问暖,黄鼠狼给鸡拜年,好像她很稀罕似的。
如果不是孟见琛答应她爸要跟她结婚,陈洛如现在不知道有多快活。
都说婚姻是坟墓,可像她这样一成年就进了坟的,还真不多见。
每每想到饱读莎翁的她这辈子连场恋爱都不能谈,陈洛如都觉得她的人生是一幕大写的莎士比亚悲剧。
陈洛如上了电梯,孟见琛随后步入。
两人一个站左边,一个站右边,谁也不挨着谁。
到了房间,孟见琛停在门外,说道:“我在这等你。”
陈洛如旋开门把手进入房间,贴着他的鼻尖甩上门,全程无话,回答他的只有“嘭”的关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