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医生。”一个士兵推开副驾驶的门,对顾晓晨招手。
顾晓晨视线看了过去“有什么事吗”
“我们要回营帐,您快上车。”
顾晓晨拧眉,下意识去找他的身影,没找到,问士兵“柳长官呢”
“他正在研究疏通方案。”士兵老实回答。
她毫不犹豫地拒绝“我不回去。”
士兵为难的看了她一眼,然后将车开到不远处停下,不知道和对讲机说了什么,没几分钟时间,他来了。
顾晓晨昂起头看他,一双手还不停的给病患包扎,在她绑下最后一结时,他立马抄起她的手腕,不言一发地将她拉起,强势地塞到副驾驶上,安全带一拉,门一关,立刻吩咐开车的士兵“回营帐”
士兵喊了声“是”
顾晓晨那容他这般强迫,不假思索地解开安全带跳下车。
泥面滑,她惯性地扑到他身上,两臂揪住他那身早已不成型的军装,站稳后,抬起一双冰冷的眼睛,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柳睿见状,不悦蹙眉,反手去捞她的手,却被顾晓晨躲开,没捞到,脾气一下子就上来了“顾晓晨我让你回去”
绝对的命令语气,不容置喙。
“我不回去”反抗着,顾晓晨下意识后退一步,与他拉开安全距离,一双清冷的眼睛隔着雨帘,死死地盯着他,“你凭什么让我回去”
“凭我是本次救灾的指挥官”他冷音道,然后伸手来强行拽她,却被她躲过,脸一黑再黑,一双阴冷的眼睛扫了过来,对上的,是她那双坚定无比的眼瞳。
“我不是军人你的命令我不要服从”这句话,她几乎是吼出来的。
柳睿一双沉着的冷眸看着她,不置一词。
你的命令我不要服从。
对于一个军人,这种话很陌生,也很可笑。
在军队,没有“不”,只有服从,绝对服从,无条件服从。
原来,他今天做了一件很可笑的事情,难怪赵前进耳朵聋了
沉寂片刻,柳睿对开车的士兵打了个手势。
士兵向柳睿敬了个军礼,声如洪钟“一分队即刻前往军营报告完毕”
顾晓晨眼看着车子开远,一颗心才落下来。
雨中,赵前进冲了上来,慌急的敬了个军礼“报告方队找您”
柳睿侧了侧头,紧绷的唇线微启“知道了。”
那目光太瘆人,赵前进揣摩了下环绕在柳睿和顾晓晨身上的那股不知名气压,太诡异,不自觉地咽了下口水,然后退下。
再看顾晓晨的时候,柳睿敛去了几分怒气,没办法,他对顾晓晨向来没办法,只能冷硬的警告她“千万别越过黄线。”
他说的黄线是指消防部队围起来的警戒线,黄线区域是危险区。
不敢再顶撞他,她听话的点着头。
突然,柳睿踏了一步上前。
惊弓之鸟的顾晓晨下意识退了一步。
柳睿
还真拿他当贼防着。
没好气的抄起她的手,猛地往前一拉。
以为他要反悔,顾晓晨伸手过来推他,刚动了下手腕,眼前的男人已经半蹲而下,干脆利落地将她雨衣被扯开的拉链拉上。
站起时,垂着一双眼睛看她,深深沉沉。
“就没有你怕的吗”
看着他,顾晓晨眨了眨眼。
“看看四周。”他又说。
她四周打量了下,没觉得什么异常。
说的这么明显,她也没点自知之明,他突然转身离开,不再与她费口舌。
从车上取了几瓶针水的军医瞥了眼顾晓晨,然后问“柳长官生气了”
顾晓晨看了那军医一眼,不知怎么作答。
军医笑“难怪他生气。”
“为什么”顾晓晨问。
“你看看四周。”
顾晓晨皱眉,又是这句话。
军医接着说“除了你,全是军人。这不是你来的地方,他能不生气吗”
两人一边说一边往病患那边走去,军医撕开一次性针筒,熟练的将玻璃容器的水剂抽出,拇指轻轻一摁,溅出几滴药水。
扎针的时候她又说话“不过柳长官向来不近人情,你也别忘心里去。”
两个小时以后,道路终于疏通,救护车纷纷运送病人赶往医院。
远处一辆救护车降下车窗,叶旧陌探头出来喊了声顾晓晨“上车”
顾晓晨有所顾虑,迟疑的看了眼柳睿的方位,灰蒙蒙的天,光线暗沉,寻不到他的身影,微锁眉。
叶旧陌见她迟迟未动,又喊“一堆病人等着你手术呢”
性命攸关,她只能选择转身奔向救护车。
刚跳上,车门还没关,毛毛雨还飘在上空,绵绵的,像是一把温柔的刀。
就在此刻,一道惊恐的呼喊“柳队”
紧接着那呼喊声响起的,是在震耳欲聋的倒塌声。
远处,一截吊在半空的水泥板急匆匆的向地面压了下来。
钢筋水泥、碎石断块如风驰电掣全数砸向那群早已被鲜血染红的军绿色地域。
急,且猛。
毫无征兆。
厚重的积尘卷起,遮盖住层层目光,闪进顾晓晨瞳孔的,是那个绿色身影霎时淹没在势不可挡地顷刻之间。
骤然,心房一窒,她跳下车,跌跌撞撞地往那片慌乱狼藉的区域奔去。
当她疾步越过黄线区域的时候,紧盯远方的叶旧陌眼睛里突然出现一个纤瘦身影,骤然一惊,跳下车惊恐大喊“顾晓晨你给我回来”
回应他的,是全力奔走的顽强背影。
跑近,隔着一层尚未散去的尘土,她看见身负重伤的柳睿被两个士兵给抬了出来,胸前上插着一根钢铁,浑身的血触目惊心。
那刹,眼泪从她的眼眶里疯狂地流了下来,她疯一般冲上前,看着他逐渐失去血色的双唇,惶恐地双眼无处安放,颤抖无比的两手僵在半空,想碰又不敢去碰他。
“顾医生”模糊之际,仿佛听见有人喊她,但此刻的她,脑袋一片空白。
“立刻上救护车送医院”远处,叶旧陌大喊一声。
救护车里,顾晓晨用纱布捂住柳睿胸前的伤口,可不用几秒钟,白色的纱布立刻被染的通红,手心黏黏糊糊,冰冰冷冷,全是他的血。
眼泪不停的往下掉,手不停的往伤口送纱布,涣散的眼睛,沉重的脑袋,慌乱的手脚,完全的不能自已。
护士又挤了一袋血,鲜红的血浆从细管流了下来,然后穿进他的静脉。
那样缓慢的流速,仿佛他的生命,正一点一点的消失着。
叶旧陌观察柳睿的生命征兆、体温、脉搏,一一记录,然后电话通知医院急诊,要求普外和胸外即刻准备会诊。
挂电话前,叶旧陌问“马教授有上手术吗”
急诊回复暂时没有。
叶旧陌微合眼,有些倦,保持最后的清醒“通知马教授会诊。”
数十辆救护车从灾区赶回,尖锐的警报铃齐声而鸣,场面轰动。
赶至医院,急诊慌乱接诊,推着活动病床一路的疾奔,马不停蹄的脚步,蹬蹬瞪,震耳欲聋。
柳睿情况危急,普外和胸外会诊后,即刻敲定手术方案,通知麻醉科立即手术。
送进手术室的那一瞬,早已溃不成军的顾晓晨被叶旧陌硬生生拉住了。
眼看着手术室的门缓缓合上,顾晓晨彻底失去理智,用力甩开叶旧陌的手,试图硬闯进,再一次被叶旧陌拦下。可她不肯乖乖就范,依然还要挣扎,拼尽全身力气,顽强抵抗着。
看着如此疯狂的顾晓晨,叶旧陌狠狠地将她推到对面的墙上,猩红的眼睛死死盯住她,大吼一声“顾晓晨你给我冷静一点”
在这声暴吼下,她浑浊的脑袋仿佛有了一丝清醒。
眼泪掉在地面,起伏紊乱的呼吸声沉重。
终于,她放弃了挣扎,缓缓垂下头,如丧尸一般,跪在地上声嘶力竭地大喊“我怎么冷静他躺在里面,你让我怎么冷静”
他的每一滴血都像是一把凌厉的刀,随时随地地将她凌迟着。
他在里面生死未卜,她在外面如何冷静自如
叶旧陌心疼地看着完全崩溃的顾晓晨,半跪而下,将她的头拥进胸膛,柔声安抚“因为是他,你更要冷静。”
已经耗尽全身力气的顾晓晨突然软弱起来,她颤抖的双手紧紧抱住叶旧陌,气若悬丝“我怕,我真的怕”
这一生中,她从来没有这样怕过。
有多少人是这样送进手术室的,又是有多少人是这样葬送一切的,她比谁都清楚。
第一次被拒在手术室门外等待宣判结果。
她真的怕,怕他就这样离开了。
第23章 以为
“有事吗”
“可是我不喜欢你,不喜欢你的全部以及你的全部之外。”
“我不喜欢顾晓晨,我只爱她。”
顾晓晨,我们一起念复旦吧。”
听到这句话的顾晓晨从书堆里抬起头,看向那狭长幽深的眼睛,僵了片刻“你说什么”
“念复旦。”他重复着,眸光看了过来。
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迟疑地“和我吗”
“是,和你。”同样坚定不移的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