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7/21
☆、仙人如画
绝情殿上,广袖仙人看着异常兴奋的长留弟子,神色淡然。
“你是新来的弟子?可知无故不可擅闯绝情殿?”
“弟子拜见尊上。”
逍遥赶忙收敛起自己的兴奋,恭敬地跪拜俯身,只是还跃跃欲试地想抬头一看。
自逍遥记事起,他爹就是个闲散地山村夫子,不是什么高高在上的长留掌门。一身布衣掩不住风华,可偏偏柔情都悉数给了他娘,逍遥皮痒的时候都是被他爹亲手处置的。
施礼之后,逍遥便匆忙起身,顺带偷瞄几眼:“弟子是后殿新来的杂役,在打扫时看到有远道而来的客人闯入了后殿,情急之下便将人带到了偏殿内,现下正要去正殿禀告尊上……”
长留弟子八千,普通弟子是不可擅闯三殿的,更别提逍遥带着花千骨去的是掌门所在的绝情殿。
一番惩处是少不了的了,可逍遥完全不在意,等娘亲办完事他就赶紧跑就行了。
长留普通弟子服,腰配水属性的银色宫铃,的确是后殿杂役的打扮。虽说事出有因,但该有的惩处依旧不能少。
白子画颌首道:“下去吧,自行去戒律阁领罚。”
“是,尊上。”逍遥一直低着头,现下才敢坦荡地直起身子,与白子画正面而视。
这一看不要紧,直接让往日里不露辞色的白子画目光灼灼——
眉目清雅,面如冠玉,此人竟有七分相似于他。只是和他相比,少了几分冷意淡漠,多了几分人间烟火。笑如春风满月,目光灿若星子,仗着一番好姿仪,别有一番写意风流。
长留何时出了一个和他如此相像的弟子,难不成是妖魔的诡计?
心下一惊,白子画驻步沉声:“站住。”
逍遥:“……”
_(:зゝ∠)_爹看我干嘛?你再看,再看你也记不住我!
白子画再凝眸看去,却倏而间有着思绪颠倒之感,只觉方才自己的警惕有些可笑。
此子面目平常,神情坦荡,就连被他唤住也是恭敬地如同见到父母的姿态。既然处处不像,那到底是如何才给了他一种和自己相像的错觉?
或许是最近妖魔异动让人太过担忧,连他都神智错乱了?
摇摇头,白子画只觉有些尴尬,便淡声吩咐道:“不必惊惶。你守在门外,待来客走后再去戒律阁。”
逍遥喏喏应声,面带窃喜地看着白子画提步入了偏殿,他还细心地关好了偏殿的房门。
好激动,爹娘第一次会面居然是我一手促成的!这么一说,我还是红娘咯?
逍遥一路飘着走去了茶果房,又一路飘着回来。
……
花千骨身子一抖,抬眸间只觉天地仅此一人。
那如月光清辉一般皎洁又幽静的光芒,仿佛从亘古一直穿越射破到她面前,明亮闪烁的让她几乎睁不开眼睛。
白子画,从天的那一端缓缓向她走来,掩尽日月之光。
惊为天人的容貌只觉清高傲岸,眉间殷红的掌门印记如血般鲜红,目光孤清不落一物。他的清冷好似浸透入骨,好似风霜一色中只一人遗世而立,清冷淡漠,隔绝世俗。
如神邸降临一般不可侵犯,让人不能心生半点向往,连远远地观望都变成了一种幸运。
这世间,还能再寻出一个如他这般的人吗?花千骨恍恍惚惚地想道,却不知觉的,心底竟感受到一阵不知名的疼痛。
美得让人想臣服,她不由起身跪拜,额头碰到的是如玉般冰冷的地面,花千骨将自己的姿态低到了尘埃之中。
努力让声音不显颤抖,她道:“拜见长留上仙。”
说这话的时候,她觉得自己的声音空灵来自天外,“我叫花千骨,是受人所托前来长留交给上仙一样东西。我的朋友被困在了里面,据说只有长留掌门才能救她出来……”
“凡人?”他低声呢喃了一句。
何时开始,他这绝情殿变成了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都可以擅闯的地方了?
本以为是哪位来访的仙客走岔了路,却未曾料想到竟是一个清秀弱小的凡间女子,实在令人生疑。
只是还未多想,花千骨的手上托着那一幅画卷,便吸引住了白子画的目光。
白玉画轴,紫锻云锦布,泛着光晕的禁制若隐若现,分一丝神识探去,竟是他长留独门的印记!
虚空接过画卷,白子画皱起眉头,更显孤冷出尘,花千骨又想看呆了。
“白……白上仙,还请您出手救救我的朋友!”
花千骨咬住下唇,又一次叩拜恳求道,因着白子画的久久不语心提起来老高。
“你先起吧。”
白子画不看她一眼,只径自走向偏殿主位的蒲团上落座,行动间衣袂飘然。
花千骨小心地守在一旁,不解地看他皱眉。那眉间锁着的愁意看着看着,让她很想伸手去一点点拂去。
被自己惊世骇俗的想法惊了一跳,花千骨打了个哆嗦,便听到如同九天而下的仙人对她温言问道,“这东西你是从哪里得到的?”
声音犹如玉落珠盘,好听地让人想要多听一句。是不是所有的仙人的声音,都像上仙这样好听?
胡乱想着,花千骨还是老实作答:“我不知道。是我的朋友有一日把这画卷交给我的,我还亲眼看到她进了这画卷。她跟我说,如果第二日她还未出来,便带着这画上长留来找上仙。”
主动进去的?白子画心里多了一度思忖。
能深知长留千百年来秘传的宝物的用处,还能从他游历四海八荒的师父那里拿到迷仙引,靠着从不外传的秘术入了迷仙引。
这进去的人,又该是何方神圣?
“如此……”
手中做了几个不明的手势,口中一字不差地默念着师父教授给自己的口诀,白子画如天神般的面容多了几分凝重。
花千骨深吸口气,和白子画一致紧紧地盯着这悬浮在半空中,缓缓展开的画卷。
这种等待像是守着一朵含苞待放的花,静待春暖花开,只觉得每一个下一瞬都会看到它的绽放。花千骨目不转睛,只觉得自己掌心都出了一层的薄汗,仰头看得脖子都快酸了。
五色流光交错地闪烁不停,投射在半空中的画影一阵扭曲,完全没有那晚她所看的的悠远缥缈。像是不满有人执意要打开它,画卷在被强力展开一半后,突然蓄力向上直驱长空。光芒大作之后,便黯淡下来,如星辰般坠落在不远处的地面上。
出人意料,竟是连长留上仙白子画都没能打开这画卷。
花千骨慌了,难不成小雨儿真的出不来了吗?
白子画狠狠皱眉,沉默了片刻似是在斟酌如何跟一旁傻眼的花千骨交代,又觉得有些挫败,没想到自己连长留历代掌门相传的宝物都打不开。
只是未等他再做第二次尝试,那黯淡无光的画卷像是被注入了无尽的法力一般,如水流淌地一寸寸舒展开来。
与那晚所影射出的山水画不同,这次,出来的是人。
花千骨看到凌然而立站在画纸上的安雨,不禁一愣,好像从画卷中走出来的小雨儿……有哪里不一样了?
还是走的时候的一袭碧色襦裙,可与当初的秀气乖巧不同,现在的安雨更像是一块被打磨出来的璞玉。
如玉般莹白的脸庞,明眸锐利如炬,似是经过了洗髓换骨,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仙气。眉宇之间,如同昙花一现般显现出殷红的印记,瞬息不见。
手中所握的是一截剑柄,只见长剑剑柄不见剑身,只飘忽地在墙面上留下了一个微不可见的剑影。剑影只存片刻,便消失不见,剑柄依旧是剑柄。
安雨并未察觉出哪里的不对,似武林侠客一般轻抚着手中这把精致优雅的神剑。明明并无剑身,却有一道阳光被剑身反射到了安雨的眼睛上,剑穗处坠着的宫铃在一片寂静中泠泠作响。
——自她出现,命运的车辙便发生了改变。
——从细微的异动开始,处处偏移,最后的结果谁人知晓?
——苍生为棋,每一步,都要走得精妙,方为胜局。
坦然对上白子画那双探究的眼睛,安雨不退反进,只躬身一礼,嘴角噙笑:“拜见尊上。”
宫铃已出,衍道传音在手,她安雨便是长留三尊名正言顺的师妹。
但这还不够,只是她所走的第一步……
此言一出,四下无声。白子画眼神复杂地盯着垂首低眸的安雨不语,心中已是掀起了轩然大波。
衍道是他云游四海、失踪千年的师父,亦是长留的上任掌门。千年前,他成为掌门的即位大典,师父便不曾现身,只遥遥让师弟给他带话,说是要去迷仙引中清修。
自此之后便千年毫无音讯,迷仙引也不知所踪,直至今日重现世间。
这画中走出的女童,七八岁的年纪,却有了超然物外、丝毫不亚于仙人的淡然。宫铃就这么放在他眼前,师父甚至连仙脉都为她打通了,从云泥之别的凡人变成了知微境界的仙人,如此心思,让白子画一阵惶恐。
而最让他心神不定地是,那女童眉宇间一闪而过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