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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肝 (白小也)


  苏敏脸颊一点点泛红,若是仔细观察,便能发现她的手不知何时竟握成了拳。
  程西惟看着她,满是惋惜:“可是苏敏,你现在呢?据我所知,你现在不论是工资还是职称,都还停留在几年前吧。”
  苏敏猛地抬眼看她,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与羞赧。
  程西惟却不给她喘息的机会,直接拿出手机,给了她最后一击:“你要亲自跟孟景忱聊几句吗?”
  苏敏的目光落在她的手机屏幕上,屏幕上显示的通话时间一下子像刺一样扎进了她的双眼。
  通话页的备注写的是“老孟”。
  老孟……
  苏敏也不知怎么的,蓦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在程西惟跟孟景忱释放出的这般老夫老妻的感觉面前,她顿时变成了一个笑话。
  或者,她从头到尾就是个笑话,只是她一直到现在才明白。
  苏敏突然想起去年春节同学会那天,班长赵德对她说——苏敏,其实高中时的感情,都挺朦胧的。谁也说不清自己惦记的是当年那份朦胧,还是眼前这个人,你说对吧?
  而她怎么回复来着?
  因为说不清,才更要试一试。
  可直到刚才为止,她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说不清还是心有不甘。
  程西惟见她没动也没吭声,拿过手机对那头的男人说:“先挂了,晚点再去找你。”
  苏敏身子忽然瑟缩了一下,那一瞬间,她的气场、光芒,全都消失不见。最后留在程西惟眼前的,只是一个爱而不得、失魂落魄的女人。
  程西惟一时心软,她看着苏敏,舔了舔唇说:“苏敏,其实我觉得对女人来说,追求事业和独立自我,比追着男人跑有趣多了。”
  苏敏不屑地呵了一声,随即浑身像是被抽掉了力气似的,往椅背上一靠:“你赢了,你当然这么说。”
  程西惟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如果你认为拿下一个男人就是人生赢家的话。”她说完,又道,“谢谢你的邀请,不过这顿饭的气氛可能没有你想象中那么愉快,所以我先走了,抱歉。”
  话音刚落,她便利落地起身往外走去。
  苏敏看着她的背影,自嘲地笑了一声。
  另一边,孟景忱挂断电话之后,又忍不住琢磨了刚才听到的对话,越想越觉得程西惟那话里的意思不太对。
  ——我回到了舞台,我是知名青年古筝演奏家,前辈们称我为国乐艺术的瑰宝。我不再彷徨、失落、焦躁,我是我自己,我不再需要别人的头衔或者荣耀来定义我的价值,因为我自己就是荣耀。
  孟景忱刚开始还想着会不会是程西惟故意气苏敏才这么说,可转念一想,程西惟不至于这么幼稚。
  可如果她对苏敏说的每一句都是真话,她是她自己的荣耀,不需要别人的头衔定义她的价值,那么他呢?
  他孟景忱对于程西惟而言,他的意义是什么?


第六十七章
  傍晚,程西惟发信息来问他今天加不加班,不加班的话,可以一起去石林雅苑陪外婆吃饭。
  孟景忱已经因为她跟苏敏说的那番话纠结了一下午,恰好这两天孟氏木业因为程西惟个人形象的带动,即将走出困境,杀回了家居行业的战场。虽然孟氏集团的股票仍在被有心人恶意收购,但孟景忱不用再因为孟氏木业分心,一心处理恶意收购股票的事,压力倒也小了许多。
  因此,一收到程西惟的信息,孟景忱便二话不说,回了她一句:“好的。”
  他这边考虑得十分周全,原想借着一家人吃饭,跟程西惟沟通沟通感情,然后趁机跟她提一下他们互为一体的概念。
  可事与愿违,前面吃饭沟通感情都很顺利,后面互为一体的概念传播上,还是稍微出了个岔子。
  吃过晚饭,孟景忱便找机会腻着程西惟进了她的房间。
  自从之前同床共枕之后,孟景忱在这方面就有点不太克制,只有两人时,他总忍不住抱着程西惟动手动脚。
  程西惟倒也不再抗拒,大概这方面的兴致真的跟感情息息相关,自从意识到自己重新爱上他之后,他的呼吸、触碰便又成为了可以撩动她的东西。
  两个人合力让房间充满了荷尔蒙的气息之后,便开了露台的玻璃门,孟景忱抱着程西惟坐到了露台的鸟巢吊椅里。
  露台外面是疏朗的星空,一眨眼,又是一个春天来临了。
  孟景忱垂眸看着在他怀里打瞌睡的程西惟,只觉得心里鼓胀胀的,一种叫做“幸福”的感觉在他胸腔子里回荡。
  他忍不住低声问程西惟:“西西,我们复婚吧?”
  程西惟眼皮抬了抬,从眼缝里看他:“怎么突然想到复婚,现在这样不好吗?”
  孟景忱心脏咚地往下一沉,白天程西惟对苏敏说的那番话再一次回荡在他耳边。
  他想了想,反问程西惟:“你不想跟我复婚?”
  程西惟沉默了一会儿,随即摇摇头:“只是觉得复不复婚对我们来说好像也没什么区别。”
  孟景忱:……
  他真想拽着程西惟的肩膀使劲晃。
  怎么会没有区别?区别大了去了!
  不过,他还是强迫自己保持了冷静,甚至嘴角还扯出了一个笑:“为什么会觉得没区别?”
  他原以为这只是程西惟不想复婚的托词,可没想到,程西惟居然还真的退出他的怀抱,坐直了身子,掰着手指头跟他一个一个地说起了理由。
  “你难道没发现吗,婚姻对我们俩都是一种束缚。我们在过去的婚姻中得到了什么?只有互相拖累不是吗?我放弃了古筝,而你也在每次置身事业时,总要为我烦恼。”
  孟景忱的眉心一点点隆起,程西惟现在的样子一点不像说笑,更不像在跟他怄气,报复他过去在婚姻里的漠然。
  他忍不住对程西惟说:“可你说过会跟我重新开始。”
  程西惟点点头:“对啊,我不是在跟你重新开始吗?”
  孟景忱:……
  他算是明白了,程西惟口中的“重新开始”,是重新跟他在一起。而她的“在一起”与他的“复婚”,是两回事。
  孟景忱的脸色渐渐沉了下来。
  程西惟也察觉到了他周身释放出的不愉快的气场,她垂眸思考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决定跟他解释一下。
  “景忱,其实对现在的我来说,婚姻更像是一种契约,它保护着婚姻中所有它能保护的东西,唯独爱情除外。”
  孟景忱看向她,目光沉静。可程西惟却清楚,他这般沉静的眼神下,早已酝酿起浩瀚波涛。
  但她还是硬着头皮说下去。
  “我是个理想主义者,尤其在爱情上。我不希望我们的爱情夹杂着太多世俗,不管是双方的家庭还是我们各自的财产,我希望站在彼此面前的是最纯粹的我们。如果有一天我们之间的爱情消亡,那么就让我们的关系也体面地结束,而不是因为任何爱情之外的东西将我们两个捆绑在一起,同床异梦。”
  孟景忱倏地站了起来,他面对面地站在程西惟面前,想跟她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怎么说。
  他发现他的思维很乱,而程西惟对于爱情对于婚姻的这番话更是让他乱上加乱。
  如果说以前的程西惟幼稚冲动,那么现在的程西惟就太过冷静,将一切看得那样透彻,透彻到几乎不近人情。
  孟景忱认真地在心里翻译了一下程西惟的话,也就是说,对于她而言,重新在一起就是重新构筑爱情,但在爱情之外,他们是两个互不干涉的个体。
  也就是说,他们互相只拥有一部分的对方。
  程西惟看着他阴晴不定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问他:“你怎么了?”
  孟景忱摆了摆手,想说些什么,却又哽住。半晌,他才问了程西惟一句:“西西,你觉不觉得你现在太独立了?”
  程西惟一愣:“独立不好吗?我独立,你也独立,我们既可以各自奋斗,又可以相互帮助。就像之前你帮我解决全网黑的事件,我帮你挽回孟氏木业的名誉一样。而且,你忙你的,我也有自己的事情做,不会胡思乱想去烦你……这样不好吗?”
  孟景忱真是一口血梗在心头。
  他想起以前没离婚时,他对程西惟说:西西,你去找点事情做,分散一下注意力好吗?
  可现在,他又觉得程西惟的注意力似乎太分散了。
  是啊,这一路走来,程西惟越来越独立,原本一个娇滴滴的小女孩硬是活出了“我又不是离开谁就活不下去”的气场。
  在他情绪低落的时候,她依然会抚慰他,甚至在他事业受挫时,她还能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
  可就是这种状态,莫名地就让他没有了安全感。
  今晚两人之间的气压有点降低,程西惟最后客气地问了他一句:“要住下来吗?”
  孟景忱哪有心思,借口还有工作没处理完,便灰溜溜地出来了。
  纪修已经从日本回来,只是一回到宁城,那颗为情所困的心就再次为情所困了。孟景忱从石林雅苑出来后,便叫上纪修一块儿喝酒。
  两个男人往酒吧一坐,都发现对方似乎有点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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