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朵忽然说:“甜甜,你应该叫西西阿姨。”
陆甜甜好奇:“为什么?”
孟朵笑着说:“因为西西阿姨已经不是你的小舅妈了。”
程西惟轻笑一声,转身去付她的古筝尾款。
孟景忱把陆甜甜塞回孟朵怀里,拧眉不悦地说了一句:“孟朵,你今天的话太多了。”
“我不是为你好吗?!”孟朵气冲冲地说。
孟景忱瞧她一眼,在追着程西惟出去之前,留下一句:“有这个时间,多关心关心姐夫。”
孟朵气得跺了一下脚,眼睁睁见他跟在程西惟后面跑出去了。
到了外面,程西惟正在车边等孟景忱开门,孟景忱开了后面的车门,帮程西惟把古筝放了进去。
两人坐到前面,孟景忱对程西惟说:“西西,对不起,我不知道孟朵会说这些。”
程西惟哦了一声,坦然一笑:“没什么的。”她说,“孟朵说的就是事实嘛。”
孟景忱一噎:“西西……”
程西惟扭头看向他:“孟景忱,其实我们之间只剩回忆了,不是吗?”
孟景忱张了张嘴,却忽然说不出话来。他看着程西惟,明明她就坐在旁边,可他却觉得这一眼那么远。
远得他眼眶发胀。
第十章
其实签离婚协议之前,纪修还劝过孟景忱。
他把孟景忱拉出来喝酒,然后劝他:“老孟,再冷静冷静吧,这么多年的感情,说分就分,怪可惜的。”
那时候孟景忱脾气可倔,喝醉之后就开始口嗨:“冷静什么?!用不着冷静!我高兴都来不及,就等这一天了!”
要不是看在两人是发小的份儿上,纪修当时真的想把他头盖骨都掀掉。
那天回去是纪修给孟景忱的司机打了电话,看着车子离去,纪修还是不放心,自己又找了代驾去孟景忱家里看看。
结果就看到孟景忱跟个傻逼一样,一个人躲在车里抽闷烟。
等纪修砸开车窗的时候,先是呛鼻的烟味扑面而来,纪修咳嗽了几声,在后座上找到孟景忱。
孟景忱已经面色惨白了,要不是及时送到医院,那天就是孟景忱的忌日。
后来出院后孟景忱就跟程西惟签了离婚协议,纪修问他:“现在什么感觉,高兴吗?迫不及待吗?”
孟景忱倒是难得跟他文艺了一次:“就是心里突然空了,长满了荒草,风一吹,就能看到底下贫瘠的黄土地。”
纪修摊手:“太文艺,听不懂。”
孟景忱说:“我后悔了。”
只是“后悔”这种情绪是什么呢?它不是一粥一饭,它甚至根本没有实体。它在身体里盘旋的时候,不会让人死,却能让人难受得想死。
后悔是失眠夜里那每一分每一秒的黑雾,漫无边际。
孟景忱无数次在黑雾中清醒,又无数次在黑雾中睡去。
**
那天从民乐工坊回家之后,孟景忱又是好长一段时间没出现。
程西惟练琴的时候偶尔会想到他,可她又告诉自己,想什么想,不过是个狗男人罢了。
因为练琴动静太大,程西惟担心打扰外婆休息,干脆就搬回了妈妈许黎留给她的公寓住。
公寓隔音不错,程西惟练了一个多月,没接到邻居任何投诉。
这一个多月里,她不时向袁斯曼更新练琴状态。
这天,袁斯曼在微信上告诉她,宁城卫视准备做一档叫《国乐盛典》的节目,下周四制作团队在万锦天悦酒店设宴,邀请了各大音乐学院民族乐器的泰斗级人物,共同商量节目内容。
袁斯曼说:“西西,你也一起过来吧。”
宁城卫视的制作水平在国内首屈一指,而且永远站在国内各大卫视的尖端,这几年打造了不少一流综艺。
程西惟知道这是袁斯曼给她机会,连忙感谢了恩师,练起琴来更加卖力。
到了晚上,程以良欠嗖嗖地又来联系程西惟。他打电话过来的时候,程西惟刚刚洗完澡。
她瞧了一眼嗡嗡震动的手机,转身去梳妆台前擦护肤品。
她人美,也爱美,一个护肤流程下来已经过了半个多小时。
以前孟景忱刚跟她住到一起的时候,还不适应她这种变态的精致,经常问她:“为什么不把这些时间省下来,去创造更大的价值?”
对于这种直男式的提问,程西惟一般懒得搭理。
只是后来当她复盘自己跟孟景忱的那些年时,突然就意识到,她跟孟景忱的结局,大概早就在这些细节中注定了——传说中的三观不合。
程西惟爬到床上,程以良又孜孜不倦地打来电话。
程西惟接通,也不等程以良开口,直接说道:“程以良我告诉你,孟景忱那边没戏,你自己的烂摊子自己想办法收拾。”
程以良噎了一下,说:“西西,爸爸只是想跟你说,下个月就是爸爸生日了,你能回家和爸爸一起过生日吗?”
程西惟抿了抿唇,没想到程以良居然开始走怀柔路线了。
是啊,一眨眼程以良都五十二岁了,她妈妈许黎也走了快十七年了。
程西惟声音没什么起伏地对程以良说:“这个问题,不如你去问问我妈愿不愿意。”
然后,她挂断了电话。
孟景忱曾经说她爱记仇。
对啊,没错,谁叫她是天蝎座的,她一向奉行“滴水之恩,滴水之仇,都当涌泉相报”。
只是这条准则在爱情里好像是行不通的。
爱情太神圣,要用无数次的遗忘、无数次的宽容才能把爱情延续下去。
程西惟曾经看过一个词,叫做“隐形攻击”,意思是关系中弱势的一方通过拖延、躲避、故意激怒、暗中报复等非直接方式,向强势一方表达因地位不平等而累积的愤怒。
她在复盘跟孟景忱的感情时,发现有那么一段时间,她的确对孟景忱存在过“隐形攻击”。
**
程以良再一次被程西惟拒绝后,脸色就有点不太好看。
宽敞明亮的客厅里,太太骆安惠一看他脸色就知道这场谈判的结果,问了一句:“还是没同意?”
程以良摇了摇头,想了想又说:“从你进门那天我就让你对西西好点,结果你看你都干了些什么?西西十八岁就搬到她妈留给她的房子去住,你也不拦着。现在好了,西西连我这个爸爸都不想认!”
他顿了顿,又叹息:“我们西西这些年过得太不容易了。”
骆安惠扯了扯嘴角,也不知道是不是这几年开始学人家做慈善,程以良整个人都有点道貌岸然起来了。
明明有些事是两个人的锅,可现在责任全推到她的头上。
不过,这些话她不会说给程以良听。夫妻嘛,总是带着一点嫌弃和间隙,再藏一点小秘密,安安稳稳地过日子。
她转身去给程以良泡茶。程以良又问她:“夏夏还跟那个弹钢琴的在一起?”
骆安惠把茶杯送到他手里:“什么弹钢琴的,小顾是青年钢琴演奏家,夏夏跟他是郎才女貌。”
“郎才女貌……郎才女貌……”程以良哼了一声,“怎么西西就能找到孟景忱那样的,夏夏就只能找个弹钢琴的?郎才女貌能给咱们补仓融资?”
骆安惠没理他。
找到孟景忱那样的有什么用,最后还不是离了?呵。
**
周四这天,程西惟特意提早出门,驱车到宁城音乐学院接上袁斯曼一起去万锦天悦酒店。
车上音响放着袁斯曼最喜欢的《溟山》,筝曲悠远神秘的意境让两人心情都舒畅起来。
袁斯曼告诉程西惟:“这个《国乐盛典》的主旨在于弘扬中国民乐文化,同台竞技的都是国乐演奏高手。”
程西惟想了想问道:“跟我以前参加的那些比赛一样吗?”
“当然不一样。”袁斯曼说,“《国乐盛典》除了竞技之外,还会带一点娱乐性。”
“娱乐性?”程西惟咂咂嘴,想说什么,又不好多说的样子。
倒是袁斯曼看穿她的想法,说道:“国乐曲高和寡,如果可以通过娱乐性让更多的人了解国乐、喜欢国乐,那也算是满足了我们这些老国乐人的愿望。”
程西惟笑了笑。
的确,似乎在外行人眼中,民族乐器就意味着老套、听不懂、不感兴趣。可他们不知道,音乐都是可以传递情绪的,传统民乐在这方面的表现尤为突出。而且随着中西方音乐的交融与发展,民乐也有各种新颖的改编和演奏方式。
比如……民乐版的《加勒比海盗》。
程西惟为什么会想到《加勒比海盗》呢?
因为当年,她就是用这首曲子,在孟景忱生日那天彻底拿下了他。
**
到了万锦天悦酒店的包厢,程西惟发现除了节目组之外,果然还有不少国乐大师在,比如弹琵琶的范老师、二胡的周老师、横笛的杨老师……哦,还有同样弹古筝的龚天望老师,以及他的学生——程夏。
程西惟跟着袁斯曼同桌上一圈人打了招呼,最后来到程夏时,她只是微微弯了弯嘴角。
入座之后,她的位子在程夏对面。
程西惟抬眼就能看到程夏像只花蝴蝶一样,一会儿帮老师布菜,一会儿又跟节目制作人小声搭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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