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两位仆妇应命。
她们都是妇人,不像护卫有诸多顾忌,左右架住胳膊,仗着身强力健又有点功夫在身上,拎小鸡似的走了七八步才放下人。这举动突如其来,陈未霜生来便没被人这般粗鲁地对待,众目睽睽下涨红了脸,急道:“谢青姈,你做什么!”
青姈命人从内关门,缓步走上前。
“将军重伤卧病,院里谁都不敢喧哗打搅他养伤,陈姑娘这是做什么?”
“我来看望表哥。”
“原来如此。实在对不住,将军昏睡着不宜见客,我代将军谢过陈姑娘关怀。”
青姈说得语气温和,穿着家常的海棠红堆绣春衫,是新婚少妇的打扮,发髻峨峨高挽,衬得身材纤秀修长,珠钗垂落在鬓边轻晃,那张脸沉静端丽,俨然一副少夫人的做派。
这个身份陈未霜渴慕已久,如今却被凭空夺走。
而这个鸠占鹊巢的女人甚至都不让她看看戴庭安。
陈未霜又恨又恼,眼见院门关紧,她却被人扶着动弹不得,情急之下,眼圈儿就红了,“我只想看看表哥,他受了重伤,谁都担心。谢青姈,你是不是没长良心?我只进去看一眼也不行!”
“将军说了,不见任何人。”
青姈瞧着那泛红的眼圈,看得出这是真心担忧,又放软语气,“侯爷已请了郎中照料,夫人也每日过来照顾,姑娘若真担心将军,就请遵从他的意思,等日后病情好转再来吧。像方才那般吵闹,于养病无益。”
“你胡说。”陈未霜不甘心,“松手,我要进去。”
她挣扎得厉害,堂堂贵妃的侄女,侯府的客人,被这么捉着也不是事。
青姈朝常嫂递个眼色,面色微沉,“我是好言相劝,陈姑娘,适可而止!”
陈未霜哪会把冲喜的人放在眼里。
她绕过青姈,怒哼了声往门口走,谁知还没靠近,“呛啷”一声,两把寒光闪闪的刀锋骤然出鞘,叠成个十字,拦在门前。站在门两侧的护卫手执刀刃,面无表情。
陈未霜被这动静吓了一跳。
戴庭安是受封的武将,按例可豢养几名随身护卫,但多是震慑所用,极少拔刀。对待客人更不会如此无礼,也因此她有恃无恐。
谁知此刻竟会摆出这等架势。
陈未霜面色骤变,遽然看向青姈,“你什么意思!”
“陈姑娘若不听劝阻,就只能无礼。将军重病,恕我不能任人打搅,再有不逊,只能命人强闯的罪名拿下。侯爷和大伯母怪罪下来,我自会去领。”青姈的神色不知是何时冰寒起来,双目清冷,缓步走到她跟前,目光暗藏锋芒,“陈姑娘,请回。”
陈未霜未料她竟如此决绝,愣住了。
……
百余步外的松风亭里,原本闲坐看戏的陈氏也是面色微变。
她也没想到青姈竟如此强硬。
陈未霜却是侯府的客人,又是贵妃的内侄女,真闹起来,她这个侯府主母都得给三分薄面。今日周氏出门会客,只有个冲喜来的摆设在院里,原以为能凭陈未霜的鲁莽撕开条缝隙,让她探个究竟,谁知对方竟会亮出刀锋。
陈氏脸上笑容缓缓僵住。
一个冲喜而来的落难孤女,哪有本事使得动仆妇护卫?定是得了戴庭安的默许撑腰。
亦可见对方严防死守的决心。
到这般地步,若闹得更大,可就没法收场了。
陈氏终于起身,扶着丫鬟的手缓缓朝铁山堂走过来。
春光明媚的院门前,青姈薄衫垂落,面色微寒,瞧见远处走来的贵妇,唇边浮起讽笑。
她没理会陈未霜,只瞥向远处。那位察觉后随她看过去,见到陈氏的身影,胆气更壮,只等陈氏走近跟前,便红着眼圈道:“姑姑,你怎么来了?”
“原想去那边沉香榭散心,瞧见这动静就过来看看,是怎么了?”
“我想看看表哥,她不让,还让人拔刀吓唬我。”陈未霜忿忿指着青姈,积攒许久的不满涌起来,目光就跟刀子似的,“姑姑你评评理,世上哪有这样待客的。”
陈氏扶着她肩膀微笑,缓声道:“谢氏,这可有失待客之道。”
“伯母恕罪。”青姈屈膝为礼。
陈氏便劝和,“霜儿也是关心情切,她诚心来探望,看一眼都不成?这样拔刀相向,叫人看见,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府里多霸道呢。都到门前了,你便请她进去坐坐又何妨,以怨报德可不是好事。先把刀兵收了。”
她说得温和,华贵锦衣之上,那张脸神情却颇严厉,暗藏责备。
青姈迎视她目光,也摆出委屈的姿态来。
“京城里关心将军伤情的总能有百来人,若谁都以此为由在门前胡闹,还如何养病?开门于将军无益,不开门则难免得罪亲友,不如咱们以身作则,旁人便无话可说。倘若将军日后好转,再探视也不迟,何必在此关头吵嚷添乱。您说是不是?”
她说得客气,却丝毫没有命人收刀的意思,眼底是浓浓的担忧。
陈氏半信半疑,却也只强闯无用,稍作权衡后,勉强扯出宽慰的笑容,“是这个道理。你也别太担心,会好起来的。”
“多谢伯母体谅。”
陈未霜还欲再说,被陈氏轻扯了扯衣袖,扭头就见姑母目光严厉,似有警告。她毕竟害怕长辈,就算满脸的不高兴,也只好悻悻地闭嘴,被陈氏扯着,不情不愿地走远,一步三回头。
……
姑侄俩走得老远,青姈仍站在门前。
正月将尽,这两日天气暖和,柔媚春光下有木棉渐放,迎春吐蕊。她在院里闷了待个前晌,想着戴庭安那屋里药气太重,闷坐对养病无益,便叫人取了剪子来,到附近折早开的花枝,给他床头添点颜色。
木棉太高,她够不着,得让护卫出手。
迎春倒是好办,她往假山旁走,隐约瞧见交错横斜的花枝后面有一角檀色的衣裳,混在纸条间几乎看不出来,不由低声道:“是谁在那里?”
花枝晃了晃,探出个小脑袋。
“婶婶。”四岁的小男孩长得白净清秀,手里攥着枝条,笑得腼腆。
是长房的嫡长孙戴谦。
这孩子生得清秀,性情却顽皮,混熟后捣蛋起来,能给人气得头秃。他却也很暖人,青姈前世有次怀念爹娘,背着人默默垂泪,小家伙不知是从哪里窜出来的,捏着快化黏了的糖给她,跟温暖的小太阳似的。
青姈不由跟着笑了,上前蹲在他身旁,伸开手臂。
小家伙有点迟疑,瞧着漂亮柔婉的脸蛋,却仍靠了过来,任由青姈圈在怀里。
“怎么一个人躲在这里呀?”青姈问。
戴谦看她胸口绣着蝴蝶,伸手摸了摸,“真好看,婶婶也好看。”
这小嘴儿甜得,青姈微露笑意,“跟你的嬷嬷呢?”
“她们以为我睡觉呢!”小家伙笑得得意,“我看祖母出来,还以为有好玩的。跟她捉迷藏,她都没瞧见。路上还看到这个。”他藏在背后的手伸出来,攥着几朵早开的野花,献宝似的送到青姈面前。
青姈笑着接了,小家伙便提条件——
“婶婶别告诉祖母,她知道我没睡觉,要生气的。”
“好,那谦儿得早点回去,免得嬷嬷找不到担心你。”
“嗯!”小家伙答得倒爽快,“叔叔呢,还没好吗?”
“叔叔病着,得养好一阵子呢,等他痊愈了,便带谦儿去见他,好不好?”
“嗯,谦儿乖乖等着,等叔叔好了我再骑大马!婶婶别伤心,我叔叔厉害着呢,不会有事。”戴谦人小鬼大,安慰完青姈,朝身后的徐嬷嬷做个鬼脸,一溜烟跑了。
青姈看他兔子般蹦蹦跳跳,头顶是湛蓝碧空,身旁是才抽了嫩芽的新绿柳枝,想着寒冬后春天悄然而至,再沉厚的冰雪终将消融,心里忽然生出种生机盎然的轻快。
陈家出事之后,她心里已很久没这么轻快过了。
剪好花枝,进屋里插瓶时,连戴庭安都瞧见了她的笑容。
“捡到宝贝啦?”他躺在床上,似乎百无聊赖。
青姈摇着脑袋,“没有啊,就是碰见了谦儿。”
“那小家伙。”戴庭安低语,唇角也散漫挑起。
青姈专心插花,白净纤细的手指几乎与乳白的瓷瓶同色,嫣红盛开的木棉衬着她脸颊,无端在眉眼点染出几许春意。柔嫩的唇边微微勾起,难得见她露出这样轻快的神色,眉眼专注暗藏期待,整个人都鲜活生动起来。
戴庭安查她底细时,听过她娇丽冠绝的名声。
先前只觉她眉眼极美,但性子沉静柔韧,气韵内敛,缺几分这年龄应有的娇憨。而今看来,是她彼时的满腹苦楚,遮住了少女神采。
戴庭安半睁着眼睛,等她端花瓶走过来时,才不动声色地收敛目光。
“我不喜欢这些。”他嫌弃。
青姈枉顾反对,将木棉和迎春错落摆开,耐心解释道:“这屋里全是药味,没病都能熏出几分不适,摆点花进来有好处的。等过两日再暖和点,我多开窗户透透风,没准儿将军能恢复得快一些。”
啧,心绪变好,顶嘴都顺溜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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