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肖秀玲听到江满感慨,说自家的孩子受了委屈,肖秀玲满脸不以为然。
江满当然不能说她想念电灯空调尿不湿,事实上她现在脑子里像是有根弦,提醒自己别随口乱说话,解释又得一番麻烦。
江满说,小孩半夜拉了,摸了她一手。婆婆只当死了,谷雨又不在,姚志华说话好听,说的跟真的似的,夜里帮她照顾小孩,结果小孩哭闹他都没醒,还是她叫醒的。
“我一想到小孩受那么多委屈,我心里就难受来气。”
“你家的孩子还受委屈”肖秀玲睁大眼,“你自己去村里看看,谁家小孩这么就受委屈了,孩子多,都是随便养,哪有那么当回事。别的不说,就说尿布吧,你要是敢跟别人说,你一块多钱买的新汗衫剪了给孩子当尿布,你看看有没有人骂你,拉个臭你还得赶紧给洗屁股,还擦上粉,衣服尿布洗得香喷喷的。你去看看,有的人家里小孩从来不洗屁股的都有,几岁大还穿开裆裤,带下田干活,随便就坐在泥地上,睡在庄稼地里。”
江满:“那跟委不委屈没关系,那叫邋遢。”
肖秀玲:“杨杨我也没整天给他洗屁股啊。”
江满:“杨杨是男孩,不洗就不洗吧,你跟我们小姑娘比什么呀。”
肖秀玲笑了起来,笑不可抑,笑够了说:“你们家这小姑娘,够讲究的了啊,你就别老觉着委屈了。还有人家姚志华,我看也不错的了,起码夜里你一叫就起来了,洗尿布洗得比自己衣裳还仔细。你去问问村里,谁家男人肯帮忙洗尿布的,都是些等着张嘴吃的老爷,我跟你说,我生杨杨那会子,陆安平都没洗过尿布。”
“那你生杨杨,尿布谁洗”
“我娘啊,我说让陆安平洗,我娘还数落我,说叫他一个大男人洗啥尿布,传出去不怕人笑话。我娘那个人,陆安平进厨房帮忙,她都能给撵出来,说大男人钻厨房不好看。”
“那就是呀。”江满一脸理所当然,“你生杨杨那会儿,有你家婶子照顾,给你伺候月子,什么都能帮你打理好,那是用不着杨杨的爸。那我呢谷雨一个年轻姑娘家,来给我伺候月子本来就是辛苦她了。他爹娘到现在都没来瞅一眼孩子,他姚志华不干活,还等着当大老爷呢”
“所以我说啊,人家姚志华挺自觉的了,都不用你吱声。”
“你跟谁一国的。”江满嘀咕,“秀玲姐,你想一想,孩子又不是我一个人生的,我辛辛苦苦生下来,还跟他姓,他凭啥只当爹不管带孩子”
第35章 诚意和厨艺
“啧, 你这么一说我还真觉得挺对。”肖秀玲笑道, “可惜呀, 咱俩这么说话, 叫村里那些老太太听见了,一准又得数落,又得说哪有让大男人怎样怎样的。有人就是觉得,女人天生就该干这些, 不然还叫啥女人。”
“对。”江满说, “所以赶明儿我女儿长大了, 不想结婚嫁人我保证支持。”
“说什么傻话呢你。”肖秀玲笑道, “净胡说八道。”
“怎么就不行了”江满反问, “我真支持。她长大了要说不想结婚,只要她自己乐意, 自己生活得舒服。为什么就非得结婚嫁人这个世界男女本来就不公平, 结婚嫁人生孩子,操心费力操持一个家,指不定还挨男人和婆家欺负,就一定是好的了”
“……”肖秀玲愣了愣,摇头失笑, “以前还说你不爱说话, 现在才发现, 你歪理还挺多的。”
“我还想让小孩跟我姓江呢, 姚志华差点跟我着急上火。”江满摇头, 告诉肖秀玲, “我们起名儿了,叫畅畅。”
“畅畅”肖秀玲确认了一下,笑道,“这名字好,果然人家爸爸是大学生。”
江满:“什么呀,明明是她妈起出来的。”
“那她妈也很有水平。”肖秀玲笑,招呼院里的小陆杨,“杨杨,快进来,我跟你说小妹妹有名字了。”
肖秀玲一来,姚志华不想掺和两个女人家说话,就出去了,在院子里洗完了尿布,洗完了一家三口的衣裳,坐着板凳跟小陆杨在树荫下,他拿刻刀刻那块田黄石名章,小陆杨就掐了根小葱叶子,在嘴里咬着玩,一边扒在他腿上粘人,叫他捉蜻蜓。
一听见肖秀玲喊,小陆杨屁颠屁颠跑进屋,肖秀玲就教他喊“畅畅”。
“畅畅。”小陆扬歪着小脑袋,“小妹妹要唱歌吗”
“不是唱歌的唱。”江满说,“是心情高兴舒畅那个畅,就是心里很高兴。”
“小妹妹高兴吗”
“对,小妹妹高兴。”
天气不是热死人,也没刮风,早晨不到九点钟的太阳,江满就把小婴儿用薄薄的襁褓包起来,抱到门旁,侧坐着让她晒晒太阳。
她其实有点担心小孩缺钙,这年代也从来没听到“补钙”的说法,孕期里没补,原主索性都营养不良,现在哺乳,娘俩也都没补钙。
不过看看乡村这些孩子,一个一个倒是不胖,可就算黑瘦,也都很有精神,太阳晒得多。
她心里估摸着,抱着小孩在门口晒了十来分钟,肖秀玲催她:“你还没满月呢,还是回去床上躺着吧,不要老坐着,对腰不好。”
“没事,这才多大会儿,今天都半个月了。”
“你还是小心点,谷雨没在,我待会儿得跟姚志华使使坏,叫他管着你点儿。”
肖秀玲坐了一会儿,就带着小陆杨走了。小陆杨不肯走,拖着屁股说,想跟姚志华去捉知了。
“你叔忙呢,回去叫你小舅给你捉。”肖秀玲赶紧把小家伙哄走了,“跟叔和婶子再见。”
“叔婶再见。”小陆杨摆摆手,“畅畅小妹妹再见。”
“哎,畅畅,你跟哥哥再见。”江满低头看看怀里的小肉团子,“哎,你哪天能跟哥哥再见呀,还真是一把屎一把尿,你昨夜弄了妈妈一手便便,你可给我记着,长大了要是不听话,看我不揍你屁股。”
“你们娘儿俩嘀咕什么呢。”姚志华走过来,不赞同地抬头看看太阳,“抱进去吧,小孩皮肤嫩,别晒黑了,听人说你也得多躺着。”
“晒晒太阳健康。”
“她才多大人家小女娃白白嫩嫩的,晒黑了不好看。”
“现在太阳还不毒,我就给她晒一会儿,哪能就晒黑了晒晒太阳补钙。”江满补上一句,“医生说的,不信你去问。”
于是姚志华在刚才肖秀玲的板凳上坐下来,跟她们娘儿俩面对面坐在一起,凑过去仔细端详小婴儿的脸,柔嫩的皮肤上能看到一层微小的绒毛,阳光下似乎泛着金色光芒,还有细软的胎发和眉毛,也金灿灿的。
姚志华手里拿着刻刀和那块印石,刚才他在纸上用毛笔写好了“姚畅”两个字的印稿,然后借助小圆镜子把反字写在印石上,端详了一会儿还算满意,斟酌着阴刻还是阳刻。
“要不给我抱着晒一会儿”姚志华把刻刀和印石放在一旁,“肖秀玲不是说你别坐太久吗,你去躺着,我抱一会儿。”
江满抱的累了,干脆给他,自己回去躺下歇着。姚志华小心翼翼接过去,束手束脚地不太敢动,抱了几分钟,还是嫌太阳晒,干脆抱进去了,见江满斜靠在在枕头上,便把小孩放在她身边睡觉。
“秀玲姐说不要老抱她,就跟她放床上,抱多了她就不肯睡觉了。”
“嗯,我记得我们小的时候,一直到高产高升、招娣他们小的时候,都能睡好几个月,还不是在床上睡,睡‘窝子’,你记得不青芽和招娣一前一后生的,干活没人带,放在窝子里睡到了七八个月。”
“那是冬天吧”江满说,“夏天睡窝子,那不是受罪吗。”
农村养娃神器,“窝子”别具一格。其实所谓的“窝子”就是一个长的藤筐,独轮车上用的那种,把长藤筐塞满麦草,中间留个仅够孩子睡觉的窝窝,铺上小被子,就把小孩放在里面睡,除了喂奶换尿布,其他时间都不用管了,哭闹就哭闹,拉了尿了也随他去,反正筐里的麦草就渗进去了,不耽误大人干活,也不用人时刻守着,反正那么点小婴儿他也爬不出来,安全着呢。
这法子未尝不是逼出来的,要干活,要上工,但凡能劳动的都得下田,中间兴许能回来喂一遍奶,就像肖秀玲刚才那句话,孩子多也就随便养养了。
以至于江满在原主的记忆里听过一桩乡村惨剧,说家里大人都下田干活去了,几个月大的孩子留在家里‘睡窝子’,家里的老母猪拱开门跑进屋里,把孩子的脚给啃伤了,一只小脚丫都啃没了,成了残疾。
恐怖。想想都让人脊背一阵发毛。
“所以青芽和招娣都睡得有点呆了,一岁零好几个月还不会说话走路。”姚志华指了指江满,“你可千万别信那些老太太说啊,我觉着那样养出来的小孩都养得不聪明了。”
“养傻了。”江满摇头。她记得八十年代就开始“只生一个好”,现在已经是78年,这往后,孩子就该稀罕起来喽。
她的女儿可不能那么养。
不过姚志华不在家,现在大学虽说不用交学费,生活还有补贴,可多少还得有些日常花销,也就是说,这男人四年之内别指望他养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