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志国的脸比他更黑,朝大叔吩咐,“走,别管他。”
“同志啊,你就让他走吧,路上我会看着的,有啥事了就送到附近医院,只要把钱给足就成了。”大叔说。
看着陈志国坐人力车消失在夜幕中,胡援朝一拳砸在旁边一颗树上,胸口灼然燃烧的怒火令他失去理智。
复员后就被分配到玉山县公安局做领导人,多人的工作让胡援朝习惯了下令,习惯了身边人听从自己,这么多年只有别人被他气炸肺,什么时候轮到他被别人气着了?!
现在胡援朝只要想到答应妹妹的做不到,想到陈志国不愿正眼看如花似玉的妹妹,他的心就像被什么东西割了那样疼。
陈志国一个鳏夫的身份,凭什么如此虐待妹妹?
胡援朝不服气!
他气冲冲往家的方向回,准备跟媳妇说一声,改明儿就带妹妹上芭蕉箐一趟。
大叔是山里人,走山路跟玩儿一样,身上揣着手电筒,脚蹬三轮车在马路上跑得飞快。
不过,后座位的陈志国脸上变得就像一张雪白的纸,毫无光彩,手捂着腹部,额头迸沁着冷汗,大叔好心的提醒一句,“小伙子,我看你伤着了是吧?要是疼得厉害我走慢点。”
陈志国只是看着他的目光带着感激,“不碍事,大叔,你走快点没事。”
“好咧。”大叔加快速度蹬脚链,朝着微山县方向赶去。
玉山县去微山县只有一条马路,周边是苍茫的大山,树林茂盛,不晓得路上小丫头带手电筒了没?
野兽都怕光或火,陈志国晓得李小琴的聪明伶俐,就怕她着急一时想得不周到。
路上陈志国一颗心揪着,生怕自己的失误,因为这个失误害了李小琴。
夜色中一切都像石头一样安静,睡得酣畅,唯有呼呼的风声时不时咆哮。
寒风呼呼的吹在陈志国的脸上,失血过多导致身体免疫力低,他鼻子里的鼻涕流出来了。
这个时候陈志国应该拉紧衣领窝在座椅里保暖,可是他无暇顾及,身子倾斜,一双犀利的眸盯着地面上,查看是不是有人走过的痕迹。
越是远离玉山县越偏僻,大土路上几乎足迹很少,陈志国一颗心开始雀跃起来,因为他发现地上有三轮车碾压的痕迹。
“大叔,玉山县人力车多吗?”陈志国问。
大叔喘着气说:“多着咧,煤矿老板们下班都喜欢跑县城饭馆吃饭,人家有小汽车,不过山路跑起来没有我们人力车方便。”
所以大土路上崭新的三轮车碾压痕迹八成是李小琴乘坐的车辆!
陈志国有些兴奋,目光坚毅地望着大土路前方,期待能看到小丫头乘坐的三轮车身影。
金灿灿的朝晖,渐渐染红了东方的天际,生机勃勃的一天开始了,李家院子里却死气沉沉,坐着的人各个脸上如霜打的茄子。
王家底子薄,为还债也拿出十五块钱交给王俊杰,可离凑集两千八百八十块还差得太远,现在别说还那两千八百八十块了,那些吃了桂花酿肉中毒的人的医疗费他们都没给足。
中毒的拢共四十多个人,部分人在饭店老板出面安抚下,情绪倒是稳。
个别性子泼辣的在医院里吵吵嚷嚷,国人看热闹在这个世界上不数第一,那也是名列前茅的民族,听到病房里传来争吵声都凑近在看,于是路过的人也跟着他停下来仰着脖子看,接着第三第四个人,更多的人都加入看热闹的行列中。
耍泼的妇人见状索性一屁股坐地上,双手拍大腿,哭天喊地,说国营饭店饭菜有毒,吃不得。
七十年代的饭店都属国营饭店,是由国家、或省市商业部门出资开办的,归属权为国家所有,怎能随便让人抹黑?
这下准要坏事了。
饭店老板这时候站出来,陪着笑脸解释中毒的缘由,把王俊杰供出来,表示王家家大业大不会不给个说法的。
原本想着王家老爷子生意广,钱多,大家晓得是王俊杰承担的责任,就不会再撒泼闹腾了。
万万没料到那个婆娘竟然跑王家要钱去了,给王老爷子气坏了,直接下令王家没有王俊杰这么个不中用的儿子,还说王俊杰没办法还债随便打死都行,爱咋地咋地。
第二百六十八章 给王俊杰争口气(3更)
二奶带亲戚上门闹事的那天,王俊杰跟二奶动手了,打了二奶够狠的一耳光。
后来二奶八十多岁的母亲在推让中倒地,脑溢血,死了。
二奶死咬王俊杰是凶手,嚷着要报警,还是王老爷在中间说好话,二奶家亲戚才放他一马。
王家就这么一个儿子,王老爷子原本有心让王俊杰接手家族生意,但是他接二连三地闯祸,让老爷子彻底寒了心。
反正现在写的欠条等于白写,王家老爷子明确表示王家没有这号儿子,已断绝父子关系,哪个不怕吃劳改饭的就上门要钱吧。
王老爷有钱,有权,说的话真会做到。
要不到钱,咋办?中毒那帮人只能围堵饭店门口。
饭店经营不下去,饭店老板天天苦瓜脸,找王俊杰要解决的办法。
昨天晚上好不容易把饭店老板们打发走,但是离开前,这帮人说第二天还会来要解决的办法,什么时候解决了什么时候不来打扰。
昨晚李家院里,王大胆,王红霞,王俊杰,三个人围坐火盆到天亮。
王大胆拿着烟杆子,狠狠地抽了一口又一口,沉着老脸,望着院子的一角发呆,一辈子跟庄稼打交道,王大胆只清楚庄稼能换钱,可是家里穷得揭不开锅,哪来多余的粮食换钱还债?他脑袋瓜没有年轻人的灵活,这种大事,完全想不出好法子,全听孩子们的。
王俊杰苦恼的双手抱住头,该想的办法都想了,现在唯等李小琴回来出主意了。
王红霞也低头沉默,一时间,院子里就只有王大胆吧嗒吧嗒抽烟的声音。
凑不到钱,那帮人天天堵住饭店门口,饭店老板天天跑来问他们要解决的办法,现在的他们,有种被放在火上烧一样,煎熬得难受。
清晨袅袅的青烟从家家户户的烟囱里冒出,山头升起的一轮红日洒下万道金光,驱赶着夜晚残留的寒气,七点,芭蕉村村委会的大喇叭准时传来新任村长秦祖财的声音,“社员们,差不多到点上工了啊,今天,一队由王大胆带队,任务是东头的地,争取在年前把地收拾干净,过完年把玉米种下,二队……”
郝村长被撤销职位后,村子里几乎大小事都由秦祖财说了算,这几天他走哪都是披着中山装外衣,这么披着衣服,觉得相当有村领导人的派头,符合他的身份,讲话声音也都高几分贝。
王红霞被喇叭声音惊醒,抬头望去,山头太阳已经升起,她站起身准备上厨屋做饭。
这时候王大胆拿着烟杆子敲了敲桌子,站起身说道:“你们想,我去上工了。”
“爹,要不今天就请假别去上工了,都没吃饭呢。”王红霞俏脸担忧的追上去,暗怪自己想还债的事太投入了,到点了也不说去做饭给爹吃,不吃饱饭哪来的力气干活啊。
“吃啥饭,哪有啥心情吃饭。去上工,起码还有十分的分能换票还债。”王大胆闷声说完,双手背身后就朝院外走了。
望着爹瘦了不止一斤半两的身影,王红霞心中很不是滋味。
以往家里再穷爹都没这么憔悴过,这几天他脸颊上两个颧骨像两座小山似的突出在那里,那双眼仿佛蒙上了一层灰,眼中还带着好些血丝。
还有重病卧床的妈,脸色枯萎如同一张干瘪的黄菜叶,不想吃,不想喝,奄奄一息眼看就要朝不保夕了。
以前妈还能拄拐杖出来活动活动,这几天连床都不想下,一双悲凉的眼睛无神地望着破旧的房顶,王红霞晓得,妈是绝望了。
两千八百八十块像一座大山似的,压在王家人身上,压得一家人都喘不过气来。
王红霞倒没有那么悲观,毕竟还有王俊杰和李小琴想办法,出主意。
但是王大胆和王婶是老人,老人家容易把事想到死胡同里去,认为,还不了债就得坐牢,坐牢一辈子名声烂透了,活着不如死了强。
晓得爹妈是那种容易悲观的人,再看今天爹连饭都没心情吃就上工,这万一出个什么意外,王红霞这辈子都不能原谅自己。
凑集的一千多块钱,她大概也猜出来了,王俊杰拼了所有的人情关系,就差在人家面前耍猴了才筹集到的。
现在,他没办法,余下的一千多块需要两三天之内就凑集够,除非去求王老爷拉一把。
王老爷公开没有这号儿子,在报纸上声明断绝父子关系,表示王俊杰休想拿王家一分半毫,倘若王俊杰回去求救,那等于把尊严丢了,任何时候都不能把尊严丢了,丢了,就再也捡不回来了。
王红霞思前想后,打定了主意,就算是丢了尊严那也是她这个弱女子,怎么也得给王俊杰争口气来。
“俊杰,咱们现在能凑的都凑了,还差一千多块呢,要不我去找人借点吧。”王红霞说道。
王俊杰抬头,看王红霞瘦瘦弱弱,不禁风吹的模样,不由忧心,“你想干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