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公子?”白元秋的声音从内传出,与平常相比犹显得中气不足,似乎受了内伤一样,“你不是一个人来的?”她虚弱问道。
云昙面露喜色,箭步冲上前,一把扭开铁门。
那扇门泛着银白色的金属光泽,触手时却显得意外的轻,云昙只轻轻一碰。大门便忽然便碎了,她心中陡生寒意,手掌仍然保持着前探的姿势,腰身却已开始向后倾斜。
可惜来不及了。
脆弱的大门,原来只是一层薄薄的锡箔纸,锡箔纸下面埋藏着无数根牛毛般细小的银针。
银针刺破皮肤,霎时渗出血珠。
云昙感到难以形容的麻痹感几乎在瞬间就从掌心直流入脑海,她打算点住自己臂上的穴道,可手抬到一半,就软软的垂下,女子颓然跌倒,努力挣扎。
艳丽的黑衣美人仰天卧在地上,陷入昏迷前眼中的最后画面,就是那个心心念念的,熟悉的面容。
“白……元秋……”
随后彻底失去了意识。
原随云施施然踱过来,俯身查看,笑道:“只是晕过去了,姑娘好软的心肠。”
白元秋轻笑:“并非如此。”
门上针尖泛着异样的冷光——她下的确是见血封喉的剧毒,但以云昙如今的内力,又岂会这般容易丧命?”
白元秋将十八根天玄金针依次插入云昙穴道,确保对方就算醒来,也不会再有丝毫伤人之力。
原随云安静的站在旁边,如同最体贴的主人,不多言一句话,只含笑看着白元秋忙碌。
但就算他像望夫石一样安静,白元秋也不会忘记自己答应过的事情,她伸手按在少年身上,丝丝阴寒之气被拔出,盏茶功夫之后,她笑道:“剩下的寒毒,公子每日打坐一个时辰,七日后便可无恙。”
原随云内力默默运转了一个周天,见与白元秋所言不差,放下心来,真心笑道:“多谢姑娘高抬贵手。”忍不住多嘴,“原某不巧知道了姑娘武功中的弱点,竟然能不被杀人灭口,真叫人意外。”
白元秋斜睨,接着微微笑道:“知道又能怎样,老实告诉公子,我平生大敌,都是因为自以为抓住了这个的弱点,才会败在我手中。”
原随云苦笑,的确,他又何尝不是如此?
苏折柳缓缓走进,方才他与两人仅三丈之隔,位置隐蔽,却很方便关注着事态发展——云昙进来的路当然不是唯一通道,屋子里也并非什么都没有,事实上,这个请君所入之“瓮”,也是三人临时搭建起来的陷阱,只有大门精心建造,两侧的墙壁只是糊个样子而已。
“露重凝白。”苏折柳想着刚刚所见,白元秋为原随云拔出寒气的那招,总觉得分外熟悉,此刻忽然想起,脸上不由露出惊讶的神色,“行歌连这个也教过你?”
白元秋扬眉,不解的看过去:“师尊在说什么?”
“月令七十二,你刚才用的莫非不是这上面的招数?”苏折柳反问,“行歌素来喜爱你,连压箱底的本事也教给你了。”说到这里,忽然想起君行歌可能的幕后黑手身份,微微苦涩,不再多言。
白元秋闻言却如遭雷击,脸上瞬间血色全无,容颜惨白,她双目如泉,此刻却似泉水在瞬间通通结成了冰块,一字字问道:“先生也通晓‘月令七十二’?”
苏折柳意识到弟子的异样,疑惑:“阿念竟然不知道?”
白元秋缓缓摇头:“我不知道。”
她眉目低敛,神情一丝也不外泄,声音更是温柔如絮语,却无端端让人觉得遍体生寒。
原随云见状,小心关怀道:“白姑娘……”想出了一个可能,“你莫非是内息又走岔了么?”
白元秋不答,闭目,片刻后,秀丽的脸上才重新扬起温和的笑容,空气中无形的气压缓缓消失,方才的寒意仿佛是错觉一般:“原公子,我和师尊马上要带云昙姑娘走,就不多留了。”
这便要走了?原随云点头,十分妥帖道:“原某已为二位备好马车。”
炎炎烈日。
沙海茫茫,一眼看不到边际,顾惜朝与徐小彦两人,便顶着大大的太阳,在沙漠上缓缓移动。
徐小彦趴在骆驼上,他们日前得到千里传音,被敌人悄悄掳走的队长小白已经成功脱身,括弧,顺便抓住敌方大鱼一条,括弧结束。
“为啥小白总不等我们去救她啊……”徐小彦有气无力道,队友太能干,就显得自己的存在价值不够高。
顾惜朝阴着一张脸,冷然道:“在下现在十分怀疑,白姑娘当日其实是故意跟对方离开的。”想想就觉得不对了,哪怕她再油尽灯枯,反抗不能,出声示警也做不到吗?
“不过我们也是有用的。”徐小彦想了想,自我安慰,“如果当初没有表现的那么慌张,恐怕对方也不相信小白是真的落在了他们手里。”
顾惜朝不置可否,心中暗忖,虽然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但以白元秋的风格,他总觉得此事还不止于此。
还差那么点东西未能全部明白,青衣书生皱眉,作为完美主义强迫症患者,这种感觉叫人异常的……抓狂。
一点阴霾落在顾惜朝的眉间,仿佛明珠蒙尘,美玉沾瑕,叫人忍不住去哄他开怀。
徐小彦见状,驱使骆驼跑到顾惜朝身边,手臂搁在顾惜朝肩膀上,斜过身子,凑近笑道:“顾哥,你别……”说到这里,他身子稍稍歪了一下,剩下的话就被吞了回去。
松软的沙地陡然陷落下去,骆驼发出哀叫,霎时失重坠落。
明明毫无预兆,上一刻还在聊天的两人却仿佛已经有了准备,一青一灰两条身影自驼背上鸿羽般遥遥飘起,片刻之后,陷落的沙坑里,传出轰然闷响,肉糜混杂着沙砾喷泉般涌出,将这块地面染成了不洁的黑红之色。
果然有埋伏。顾惜朝心想,眼中厉光闪过,嘴角亦挂起一丝冷笑。
“来的这样慢,小爷可是等你很久了!”徐小彦大笑,毫无被袭击的惊讶,旋身脱离顾惜朝的手臂,双臂抡起斗狂澜,呈弧线从半空中悍然砸下。
“砰——”又是一声巨响。
飞扬的沙土中逸出一条幽灵般的淡淡人影,赫然便是那日的“石坨”,他轻功飘如孤鬼,在徐小彦密不透风的强烈攻势下,居然能毫发无伤的避开。
“独孤九剑?”石坨冷笑。
“错了,这叫徐氏旋风剑。”徐小彦一本正经道,“第一次就拿你试招,是不是很荣幸?”
石坨讥笑:“那得看你有没有命去用第二次了。”
话音未落,感到有阴寒之意袭向腰腹,石坨身形瞬闪,恰好看到丝丝绿烟般的刀光从顾惜朝手中飞出,迫近,晕开。
石坨低喝一声,反手亦掣出一柄雪练般的长刀,光影急闪,刀芒暴涨,朝青妆凛然劈去。
两刀气劲相触,青白二色不断闪烁,空中嘹起鬼泣神号之音,不断上升,直到骤然炸开。
顾惜朝青袍拂动,飞出的袖刀仿佛被无形丝线牵引,幽然飘回他掌中。
青衣书生持刀站定,冷冷看着对手。
至此,徐小彦和顾惜朝分左右相对而立,而石坨被他们夹在中间。
三人皆未说话,这里是沙漠深处,满目皆是金黄色的温柔曲线,仿佛连绵起伏的海浪,不时有旋风凭空而起,刮着沙砾遥遥飞走。
细小的晶体从人的袍袖间呼啸而去。
石坨突然笑了,丑陋僵硬的脸随着这个动作扭成难以言喻形状,就像一坨被踩烂了的牛粪,他哑着嗓子道:“原来你们早有准备,只可惜白元秋不在,凭你们两人,恐怕还不是我的对手。”
作者有话要说: 我是代班的存稿箱菌,作者它正在旅游的路上。。。
☆、故人重逢
面对敌人的嘴炮,顾惜朝不为所动,轻笑道:“是不是对手,还得打一场才清楚。”我们这边可有两个人呢。
石坨声音格外低沉:“以武功而言,我在你们任何一个之上。”眼中泛起残忍的光芒,“更何况,我并不打算和你们公平对决。”
阳光依旧热烈,却无法驱散此人带来的寒意。
顾惜朝不动声色,他轻轻立在蓬松的沙地上,宽衣长袖随风而动。依然带着一种江南水乡的优雅:“是么。”他凉凉道,“那当真巧了,我们也恰好没有这种打算。”
石坨看着对手信心满满的样子,心中忽然觉得不对,地上的沙子似乎被阳光烤的太烫了,竟烧的脚心有些麻。
——真是笑话,倘若堂堂先天能被寒暑所侵,习武还有什么意义?
既然不是因为天气炎热,那便是……石坨眼中闪过惊骇的神色,肩膀微动,一只白玉般的柔荑却安静而突兀的伸出,从他掌中夹出三枚碧幽幽的暗器。
“这碧烟罗果然还有剩下的。”柔荑主人的声音温柔若天籁,落在石坨耳中却不啻来自地狱深处的魔语,一张美人脸从他身后探出,温热的吐息几乎拂过他的脸颊,白元秋低声问,“你到底是什么人。”
石坨身子瞬间僵硬,他本来已经被顾惜朝偷偷下了麻药,但在此刻,却回光返照般,身子瞬间闪到四丈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