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紧张,没事儿。”殷朗不时道出一两句鼓励的低语。他的声音也的确对新月起到了一定的抚慰作用。紧绷的情绪得到缓解,她尝试着喘气。(因为再不喘气就憋死了)
“快到了~”
事实上,从上到下仅有两人左右的高度。问题出在每踏出一步都得经过精确的计算与衡量,才会像他们现在这样举步维艰。因为一步踏错,就可能造成极为严重的后果。
好不容易到达了殷朗所说的方位。新月把手电交给殷朗,想腾出手来去看受伤的学生。
然而,这个地方很窄,她和殷朗尽管都是瘦长的体型,也根本站不下。其中,新月一只脚勉强搭在一根横着的木板上,另一只脚却无处安放。
这时,殷朗开口了:
“踩在我的脚上。”
新月也觉得这个办法不错,虽然有点对不起他。
两只脚都有了着落点,新月尝试着微微弯下腰去查看那名受伤男孩儿的情况。
好的消息是,呕血已经停止了。不好的消息是,男孩儿陷入了休克。
“应该是失血过多造成的。”新月做出了判断。
“那怎么办?”殷朗焦急地看了眼男孩儿。此刻,男孩儿大半个身躯都压在木头之下。就算他们再去找人,合力把压在上面的木梁都一一搬开,怎么也得两三个小时。在这过程中,男孩儿能不能撑下去将会有极大的变数。他们总不能见死不救。
“能不能想个办法先给他输血?”他转眼看向新月。
苏新月没即刻做出回应。他以为就地输血是那么容易的吗?
“先上去再讨论。”她在想,要不要去问问明伊,兴许他能想得出办法。
“嗯~”
做出决定后,新月尝试着直起身体。只是这样的话,她就必须得与殷朗身贴着身。又因为下面太黑,她一个不小心,额头刚好从他唇边扫过。
正是这么一个小意外,新月完全受到惊吓,身子下意识地后躲。当背部撞上后面原就有些不稳的木梁时,她暗叫一声:不好!
几乎是立即,殷朗搂住她的腰与她掉换了位置,倒下的木梁重重砸在他的背上。而她,却被保护在他双臂之间,分毫没受到伤害。
“唔!”
听到了来自他唇间溢出的一声闷哼,苏新月一张小脸顷刻间失了血色。掉下去的手电照出她此刻的面容,像极了受惊的白兔,十分惹人怜爱。
反观殷朗,竟然还在笑。
“如果就这么牺牲,其实也不错。你可能还不知道吧?我爷爷最大的遗憾,就是当年在战场上没有壮烈牺牲。他说,那样才能把一个军人的价值发挥到极致……”
本来殷朗只是想安抚她,不想弄巧成拙,听了他的‘玩笑话’之后,新月的双眼就如同突然打开的闸口,大颗大颗的泪珠成串地往下落。
殷朗先是一怔,随即被一种心疼的情绪紧紧包缚住,明明身上比较痛,和心疼比起来却是小巫见大巫了。
“别哭啊。傻丫头,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你干嘛吓我?你干嘛吓我?”苏新月放声大喊,把上面的人都给惊着了。
“队长,下面发生啥事了?”他的兵急忙在上面喊。
新月掐住掌心,让自己定了定神,随后胡乱用袖口抹去脸上的泪,伸出手,在他后背上摸了摸:“告诉我实情,你伤得如何?”
“应该没伤到骨头。”他说。
为着刚才他吓唬自己的事,新月还在生气,所以说起话来没有好气:“你就知道?没伤到骨头?”
殷朗宠溺地笑了笑,继续用云淡风轻的口吻说着:“以前骨折过,比这疼。”
以前骨折过 ……他说得何其轻松?
外人看到的往往只是他光鲜的外表和优越的成绩,殊不知,为了成为一名合格乃至优秀的军人,他背地里付出了多少努力?
殷朗背上的伤一定不轻。新月暗暗在心里做出判断。那么大个的横梁砸过来,就算没伤着骨头,他的伤也不会轻到哪儿去。
偏偏,他这人轴得很。任她怎么说怎么劝,他一再坚持自己还可以参加救援工作,说什么也不肯乖乖去帐篷里躺着养伤。
见劝说不住,新月干脆闭了嘴,把注意力放到救治被压在下面的男孩儿身上。
她决定就地采血。
“你疯了?这里哪儿来的血源?”有医疗小组的男同事立即提出了反驳意见。
“我们不都是血源?”新月不以为然。他们有这么多人,还有验血的设备,怎么就不能采血了?
那位男同事依旧不依不饶:“万一输血后出现交叉感染或者更糟的情况,谁来负这个责任?”
“我!”新月没有任何犹豫地说。
“你?”男同事依旧不依不饶,甚至语带轻蔑:“你才进医院多久?”
苏新月抬头迎上他冷蔑的目光,眼中神色有一瞬间的凛然:“论资历,我的确不如你。可这里不是医院,事急从权这个成语你没听说过吗?如果没这个胆子你就一边站着。放心,哪怕出事也绝对怪不到你头上去!”
第228章 死是一种奢侈
关键时刻,苏新月的霸气几乎征服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她知道,从专业素养上来讲,做出这个决定的她算不上是一名好医生。医院的规定摆在那儿,且他们这里并没有输血需要用到的相关设备,比如消毒。
然而,放任不管就只能眼睁睁看着一个活生生的孩子殒命于此。哪怕过几个小时,他们这群人合力能把压在木梁下的孩子救上来,再送去地区医院,又得花费不少时间。就算到了地区医院,配血型,血库里取血以及后续的相关手续下来,不知又要折腾到什么时候。她敢用自己的命去赌:孩子一定活不到那个时候。
也就是说:现在不救,那孩子必死无疑!
苏新月做不到!
在她还没毕业仅仅是在医院见习时,救护车上,她曾因为‘有关规定’而选择见死不救,结果那个孩子最终死在了急救室里。那之后的几天甚至近一个月的时间,她脑子里都反复闪过那个‘救不救’的问题。不救,她保住了自己的学业,毕业后也能顺利进入到医院里工作。很好,不是吗?毕竟在救人与自保这两个选项中,相信更多数的人都会选择后者。
然,她的良心却受到了谴责!
还记得殡仪馆外,孩子的姑姑声嘶力竭地质问她:你的前程难道比别人的性命还重要?
当时,她羞愧的甚至连撞墙的心都有。她甚至开始怀疑:那么自私的自己,真的拥有成为一名医生的资格吗?
到了今天,同样的选择又降临到她身上。这一次,她不想再让自己失望!
那名先前阻止苏新月不成反被她怒怼的男同事怒气冲天地跑会村子里,找上了明伊。谁知,他气急败坏地告了苏新月一状,得来的却不过是明伊不温不火的一句:“赶明儿我送她一个绰号,女疯子,你看怎么样?”
男同事被气得无言。现在什么时候?他居然还有心思给那个目中无人的狂妄新人取绰号?总之,被那个新来的这么一闹,估计他们这群人回到医院都得挨训。如果真是他错了,那挨训就挨训,他绝无二话。问题是这件事根本与他半毛钱关系也没有,凭什么?
就在某人忙着为自己打抱不平的时候,新月那边的取血工作取得了新的进展。一名士兵的血型和孩子成功配上。
不能把血抽出来再输进去,这样间接输血太慢了。何况现在温度多变,血一旦离开人体极容易发生变质。所以,新月决定让那名士兵下去,采用直接输血的方法。
忙活了半天,当新月再度下去时,发现孩子的生命体征已经稳定下来。这个消息无疑鼓舞了在场的每一个人。可是,当他们得知被埋在下面的学生除了刚刚紧急输血救回来的,再无任何生命迹象时,脸上笑容顷刻间又消失不见。
在这里上学的孩子不多,选择在这里住宿的也只是极少的一部分。据村书记说,应该有七八个人。这七八个人里居然只有一个活了下来,想想,还真令人唏嘘。
黑天后,别的医疗小组成员都陆续返回帐篷里休息,只有新月,连口水都顾不上喝就急匆匆地跑去找齐敏了。
她从明伊那儿听说了,齐敏的父母都已经被‘救’了出来,却早已气绝多时。
不同于先前还抱着微弱的希望处在等待中的一种状况,现在的齐敏,在已经确定父母均已离开人世这个残酷事实之后,是否承受的住,新月不敢确定。
找到齐敏已经是四十几分钟之后的事了。
新月把整个村子都绕了个遍,没发现齐敏,最后还是在山上找到的她。
齐敏说,她正在找可为父母安坟的地方。
站在新月眼前的齐敏表现出一种异于寻常的冷静与沉着。父母双亡,她却如此冷静,只有两种可能:一,她冷血,对父母的死并不在乎;二,也是新月更倾向的一种可能,她在忍耐。
如今父母均已过世,她是姐姐,起码得为弟弟做出个表率的样子来,不能轻易就被击溃。
只是这样的忍耐,她的心该有多疼!
“哭吧,这里没有别人。”
来自新月的一句话,轻易击溃了齐敏好不容易筑起的防线,泪水决堤而出,她蹲了下来,痛哭失声。
家毁了,人没了,她突然觉得日子没了奔头,甚至有一瞬间,脑子里曾经闪电一样地掠过一个念头——要是她也随爸妈一起去就好了。可是下一秒,又推翻了这个念头。如果连她也不在了,唯一留在世上的弟弟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