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栖点头。
“到时候,我们一起来看哈!”
重深说的是我们。我们,就是两个人的意思。林栖很想告诉重深:你知道吗,睡莲其实和别人的莲花不一样,没有莲藕也不会长出莲子的。可是,她的手指在键盘上徘徊,什么都没按。手机交还给重深。只是发呆。
空气冷下来,林栖抱住膝盖,重深的外套比林栖的动作还要快。可是,林栖又抢先一步站起来了。
“是要回去了吗?”林栖点头。
“我送你。”重深努嘴巴示意她坐上单车的后座位。
林栖要过手机:“你今天好累的,早点回去休息。我会给你发短信的。”
“好,说定了,如果不发,明天上课我就要报复……”
“是什么报复哦,我好害怕!”林栖又笑了,笑得那么开心,只有在重深面前,才可以这样放心地、自由地笑。
“先不告诉你。看你的表现了。”重深说,“那我还是送你到车站那里。上来吧。”
虽然她心里藏着许多秘密似的,但是此刻,似乎放心地,把自己交付给重深。
林栖听见风声,在重深速度的变化当中,因为间隔的节奏,犹如歌唱。
一双手,围绕上重深的腰。一定是被林栖暖暖的面孔贴着的吧,所以,感觉到,无穷的力气传来,一点也不觉得辛苦了。
在车站分开,重深扬手喊道:“记得发短信。”
“江重深……”
一团黑影子飞过来,直接砸了重深的脑袋一下,然后斜斜挂在肩膀上。是一只鞋。不巧的是,这鞋的带子还缠住了他衣服的扣子。重深瞠目结舌,鞋子是景瑞扔过来的。
怒气冲冲的景瑞:“江重深,没经过容许你干吗上我们家。还欺负奶奶睡觉了只有小羽在,还找小羽问东问西,你有什么阴谋?”
“阴谋?我没有。”重深太冤枉了。
充其量,也就是想了解这个复杂的一家子里,林栖的处境而已。
“我讨厌你,你这个丑八怪,你喜欢林栖去啊,你跟她到外面去见面啊,不许在我家见面。不许上我家找她。”
丑八怪?好吧,就算是吧,重深内心其实不觉得自己非常非常帅,充其量,就是不很丑吧。只是有时候在嘴皮子上故意炫耀下而已,那也是和蔡健几个好朋友开玩笑的时候。
“对不起哦。可是,我没有恶意。我只是希望你和林栖能够像真正的姐妹那样在一起。为什么要敌视……”
“我们敌视不敌视关你什么事情?”
“你们是一家人啊!”
“我们才不是一家人,我和她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啊?”重深惊讶了。这是小羽没有告诉重深的,小羽太小,也说不大清楚这些关系。
“哈哈,好奇怪,江重深这个家伙,难道拿鞋子当装饰品吗?”
“还不是因为有个在学校当副主任的老妈,据说是班导的心腹哦!家里还继承了一大笔钱……”
谁?谁在背后偷偷讲别人闲话。重深看来看去,三三两两的同学走来走去,抓住这个人比抓一只苍蝇还难。景瑞却大吼一声:“是男人就站出来说话,偷偷摸摸算什么?”
哦,刚才的声音确实是个男生。不过景瑞的表现也未免太激动了吧,比重深还激动。真没看出来,她的脾气这么火爆。第一天来教室,还以为是个容易被人欺负的小孩子,结果,真面目是这样的。
重深去扯鞋子:“好啦好啦,不管别人怎么说。”
“人家在说你,你怎么一点也不生气。”景瑞看着重深,忽然语气很丧气,很温温柔柔的。
重深心里咯噔一下,有点不妙!
“谢谢你了,我保证下次再不随便去你家了。好了吧!”
该死,鞋带和扣子纠集得太厉害,用野蛮手法,只怕衣服也要扯破。现在是夏天,男生的校服是一件短袖白衬衫,可没女生校服那么结实。
“林栖你来了啊!”
早该料想到,景瑞来了,那林栖一定也会隔着十五分钟跟着到。她们肯定是故意拖延了一段时间分开走的。
“林栖,你也叫林栖哦!”景瑞的语气顿时像是涂了番茄汁的竹签,又尖又酸。
“我听见奶奶和你都叫的林栖嘛。”重深一点也不生气,不知道为什么,重深的好脾气,在跟林栖有关的人身上,发挥得淋漓尽致。
林栖有点愕然,看见重深和景瑞站在一起。她有点狐疑地看看重深,又看看景瑞,头一低,两个人都没搭理,从中间穿过去,直接沿着坡地往教室走。
“怎么了?是哪里做错了?”
重深一转单车车头,就要赶上去。景瑞在后面喊:“喂,喂,我的鞋子……”
重深有点惴惴不安了。林栖不会是误会了吧,然后吃醋了吧,然后,非常非常生气?重深原封不动把想法输入手机,在抽屉下,递到林栖面前,林栖手一拔,不看。不过确实容易误会!景瑞的鞋子挂在重深的身上,根本就是有严重的打情骂俏的嫌疑。跳到黄河里也洗不清的。不过,距离黄河很远,不如跳圆湖。
“林栖,你误会了,我们没什么!”
“与我无关。”
“真的,我好冤枉,跳到圆湖也洗不清了……景瑞只是要我不要上你们家!”
“你去过我们家?什么时候?”
“你不理我的那天。”
林栖显然想不起来了。她有时搭理,有时不搭理,自己也分不清楚是哪天:“那你去我们家做什么……”
“我,我想帮你们姐妹,化解掉……”
“不可能。她不会原谅我,我也不会原谅她的。”
“究竟是什么事情嘛?”重深故意用撒娇的语气问,他很担心问得严肃了,会惹恼林栖,只好小心翼翼的。
“班导在看了,认真听课,小心考试不及格,明年就要升学考试了……”
好冠冕堂皇的理由。林栖闷头做着笔记,看黑板,若有所思,完全是好学生认真听课的样子。
重深泄气了,换一个话题:“我们昨天晚上,约好了去吃红蓝四季餐厅的鹅肝哦。”
“那么贵,还是不要浪费吧。”
“是我请!”
“可是用的不是自己的钱!”
林栖还以为重深会没脾气地哑口。结果,他说:“是我自己的钱啊,去年夏天,我一个暑假兼职的……”
如此,不是说他家继承了财产么?而且,只有他和妈妈两个人,重深还这样低调……林栖忽然觉得心跳快了十倍。一段时间的沉默过后,林栖忽然感觉头很晕,面孔在发热,意识开始有些模糊。教室里没有空调,吊扇慢悠悠,会不会是中暑?重深一摸她的额头,滚烫。
他赶紧举手:“老师,林栖中暑了,我送她去医务室。”
“快去。”奇怪,班导还很通情达理的。估计上次的检讨书,林栖写得很诚恳。
出了教室,经过窗后,重深看见景瑞的眼睛,两人目光交错一下,景瑞的眼睛似乎在说:去吧,照顾好她。毕竟是姐妹……重深赶紧把林栖扶到医务室。他没注意到,景瑞把眼光收回来,一扭头,撞上蔡健。蔡健咳嗽了一下。
扶林栖到医务室,直接躺下。老太太说:“这里没冰箱,我去取一点点冰块,你先在她的手腕那儿,擦点酒精。降温。”
“哦。”重深照做。
老太太出去了,医务室在大片梧桐林中间藏着,很僻静。重深听见了蝉的鸣叫。
“妈妈……”是林栖在叫,声音细微得几乎被蝉叫掩盖了。
重深附下身,耳朵靠近。
“妈妈,你帮我换衣服,我又穿反了。妈妈,你怎么不帮我换好……”她声音带着呜咽。重深觉得自己的心在绞痛,林栖,你的脑袋里,究竟藏着什么难过的事情?
“妈妈,你也不要我了……”
林栖,那些不开心的事,你为什么要记得那么牢固?重深把酒精擦了,酒精挥发,带走手腕的热量。手腕是动脉血液经过的地方,体温也迅速被降低,只等冰块来了,就差不多了!重深把自己的手掌也滴上酒精,然后,贴在林栖的额头。林栖感觉到手腕的冰凉,身体和额头的降温了,渐渐平静下来,呼吸也缓和下来。这样的天气,让她好好睡一觉吧!
门“嘎吱”开了,老太太回来了:“来,小伙子,把冰块一点点帮她拭擦,注意不要贴着皮肤太久。她是你女朋友吧?”
重深脸一红,想了一想,点头。老太太呵呵轻笑,给重深示范了一下,测量下林栖的温度。回位置上看起一份报纸来,示意重深继续照做。三十八度,三十七度半……恢复正常了。
呼吸很均匀了,睡醒了,就好了。重深把手帕,拿到水龙头那儿清洗一下,回头看老太太,老太太一摆手:“搭在窗上晒晒!”
十多分钟过去,有人敲门,两种节奏。重深开门,是景瑞和蔡健。
“怎么了,好点没?”蔡健问。
“差不多了。在睡觉,嘘!”重深比画了一下。重深看见景瑞的眼神,一副放心了的意味。
老太太又是一笑:“今天我这医务室还真热闹哦,看来春天还没过去呀。”那语调,好意味深长。
景瑞、重深和蔡健三个人之间有种怪怪的尴尬。只有林栖安谧地睡着,脸上的表情甜美而宁静,浑然不知道他们有什么对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