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雪回忆着说,后来他回学校了,变得沉默了,不爱和人说话。他的样子也有了变化,比以前更加帅气了,像是因为家里的事情多了成熟的味道,但那种成熟不是自然而然的。其他女生去关心他,都被他拒绝了,刻意保持着距离。我看见他一个人走在学校里,表情充满了压抑的悲愤,心里很疼很痛。直到有一天,我在图书馆翻看旧杂志,我看见了他。太神奇了,居然被我看见他留的班级地址,还有一句简短的话。那句话是说,希望能够找一个远方的彼此倾诉的笔友。我想我明白他的意思,他不希望身边的人知道他的想法,所以要找远离自己的笔友。
“小雪就开始写信。但是,她故意把笔迹写得很不一样,不像是自己以前的笔迹。因为她就在他的班上,因为喜欢他,小雪一直追随着他念书上学,甚至报考同一个高中。甚至找了老师,想办法在一个班上。
“小禾拿去照片又仔细地看了几眼,问她,这个男生叫什么名字啊。小雪就用一种奇妙的表情说,他叫蔡远远。”
湛蓝说到这里,停顿下来。蔡远远终于确认了过去给他写信的笔友小雪,就是现在湛蓝讲述的小雪,也是鹿雪禾在公共汽车上遇见的女孩小雪。
在自己最难过的时候,她安慰自己,开解自己,后来就淡忘了。蔡远远有一丝愧疚,沉默了。
湛蓝笑了笑,抱着腿看着天花板,说:“没什么呀!人生就走一段,忘一段的。小学的时候,谁还记得幼稚园的好朋友?中学的时候,又不大记得小学的好朋友了。因为一辆车开过来,带走了旧的朋友,新的车开来,认识好多新的朋友。环境也换了,人也变化了。当时在一起很开心、很快活,无话不说,后来都留在心里,不再去联系那个人了。这种事情很正常。我想,如果读了大学,现在的同学也会一样淡忘的。”
但是,但是还是有一点点区别的。小雪对自己是喜欢的,那是完全不求回报默默关照着祝福着的喜欢。像是隐形的天使,一直守候在自己的身边,但自己却从未觉察。她来了,又离开了,不留痕迹。蔡远远有些黯然。
手机闪亮一下,收到短信。打开来看,是雪禾发来的。这个时候她还没睡着吗?
“我,我做噩梦了,圣诞节,你会在我身边吗?”
蔡远远回复过去:“会,我一定会。别怕,做梦而已,醒了就好。”
“如果我回不来学校呢?”
“那我去找你!”
“我继续睡觉了……”
湛蓝问:“是小禾?”
“是啊!”
为什么圣诞节让她这样介意?
“后来呢?”蔡远远问。
“后来,小禾就说小雪还讲了很多关于你的东西。你家在小镇上的房子的样子,你小时候的样子,还有养过的小狗的样子,以及你在学校里的一些事情。小禾说了太多话,很累的样子,就靠在我身上闭着眼睛休息了。我看见你的手机也断了通话,就扶她回她自己的床铺上去睡觉。”
蔡远远陷入沉思。
“小禾的日记本上,格外加重涂抹了圣诞节那天的日期数字。把12月24号平安夜几个字,写得粗重浓黑。”湛蓝提醒说。
“如果能够找到小雪,找到何雪露,就什么都知道了!”蔡远远忽然说。
“我也这么觉得。”湛蓝点头。
“其实,小禾原先不叫这个名字!”
现在轮到湛蓝惊讶了。蔡远远大致讲了一下,鹿雪禾的爸爸告诉他的事。
“也就是说,雪禾其实是许琴苇?”
按照雪禾的说法,何雪露全家搬到了S城。但是没有详细的地址,那么大的一个城市,茫茫人海,怎么找?蔡远远想起回小镇的时候,在何雪露家里门口,还看见邮递员送信。那说明搬家很突然、很隐蔽,连平时在联络的人都不知道,还在给以前的地址写信。
但是,这样推断还可以得到一个结论啊,那就是他们没有斩断以前的联系。可能,还是会回来的。
要么,直接问琴苇,可知道小雪的家里在什么地方?但她如果愿意说就不会对自己一直隐瞒。正是因为不能够讲出来,所以才压抑着,造成她的怪异行为吧!蔡远远有一种不好的感觉。渐渐接近完整的真相的时候,这种感觉比以前任何时候都强烈。但是再难以面对的真相,也必须面对。
掩盖在心里,只会腐败,变成毒素,伺机发作,就好比那日琴苇大雪满地的时候对自己的禁闭。
第二天的中午,蔡远远接到许琴苇的电话。
“我,我……”
“怎么了?”
“我……我……”
“出什么事情了,伯父病情很严重?”蔡远远的心悬起来。
“不是,不是那样的。他骗我,他没有生病,他只是想让我紧张让我担心。”
蔡远远默然听着许琴苇的控诉,良久才回了一句话,说:“但他是你的爸爸!”
许琴苇就哭起来了。
“你就在家里,哪里也不要去,我现在就去买票,我去你那里,等着我!”
“真的吗?”
“真的!”
请假的事情只有再度拜托给湛蓝,湛蓝无可奈何:“再请假下去,我估计你们就要被开除了。”
“不要紧,我有办法,我爸爸和我们学校的副校长有交情。毕竟我爸爸是大学教授。”
“哦,好吧!你先走吧,我帮你写假条,总要有个理由吧。”
“随便吧,你编一个,我先去买票。我实在不放心她和伯父,他们之间不知道会闹成什么样。”
上了车,蔡远远给许琴苇的爸爸发了一条短信。
“伯父,我来看您了……您身体究竟怎么样了?”
“我还好,你先过来。地址是……”
“伯父,琴苇现在怎么样了啊?”
“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愿意见我!唉,看来,得你去好好劝她了。”
“好的,伯父您别太担心,我差不多已经搞清楚大部分的情况了。我来了就和您说。”
“那太好了!”
蔡远远下了长途车,再拦住一辆出租车,对着手机念出地址。
才开了十几分钟,就慢了下来。
路面上堵车,红灯闪烁着,从车窗外一眼就能够看见前方的十字路口变成了长条面包,车辆都是蚂蚁了。怎么越是焦急的时刻就越是堵车。只有出租车司机不急,反正跳表算的钱是顾客出。
蔡远远问:“从这里到这个地址还有多远?”
“大约还有十分钟的车程吧!”司机凭借经验估算了一下。
看看前排车辆,已经有司机忍耐不了,冒着被罚款危险,在按喇叭了。车里的交通电台在报道,这个路口堵塞得厉害。蔡远远掏钱给司机,下车,步行。
抵达的时候,蔡远远打算敲门,门却一下子就开了,根本没有关。
许琴苇的爸爸许言永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闭目养神,听到动静,睁开眼睛,招呼蔡远远:“来坐,先休息一下。”
蔡远远步行过来,额头蒸腾着热气。一个有点年纪的保姆过来,端了盘子,问蔡远远要水还是饮料。蔡远远说,绿茶吧。
还是第一次来到许琴苇的家。一架钢琴在角落里摆放着,上面以白色布块覆盖,但明显许久没人触碰。头顶的天花板投射下阳光,悬着的植物青翠可爱。这样一个家,布置周到又宽阔,住着会很舒适,但许琴苇却不开心。父女两个人,都各有心事。
“关于琴苇……”看到蔡远远休息得差不多了,许言永问。
蔡远远把所知道的情况,大致告诉他。许言永陷入沉思。
蔡远远看着卧室的方向,那里悄无声息,看不出什么动静。蔡远远打算先和她的爸爸沟通好,再去见许琴苇。他试探地问:“您为什么要把琴苇骗回家呢?”
“小远,是有人给我发了匿名电子邮件,说留意琴苇的自杀倾向,要我最近几天都提高警惕……是你吗?小远?”
“啊?”蔡远远不解,“不是我。”
“这确实太奇怪了,那给我发电子邮件会是什么人?”
“那您的电子邮件有什么人知道?”
“我的邮件地址是公开的,在公司的网站上是公开的,所以任何人都可以找到。这个人这么关心琴苇,一定是琴苇认识的人,而且,说不定关系还很熟!但我就是想不出来是谁,不像是我们的亲戚,也不像是她的同学所为!琴苇很少和其他同学往来,假期,都是我们带她去学琴,上学的时候,很少和陌生人打交道。”
“看来,我们都不能够小看这些事情!”蔡远远说。
“我越来越不放心她一个人在外面。现在你告诉我这些情况,我想,答案已经呼之欲出,就靠你去揭晓了。琴苇回家后情绪极不稳定,拒绝开门和我说话。她是我唯一的女儿,我却一直对她的内心一无所知……唉……”许言永长叹一口气。
蔡远远来不及回话,“扑通”,卧室里传来一声沉重的闷响,是什么东西倒在地上的声音。
两个人猛地站起来。
许琴苇的卧室房门被许言永一推就打开了,两个人冲到卧室里,地上是许琴苇蜷缩的身体。她的手腕那里流淌出汩汩的鲜血,她的脸上全是眼泪,人已经陷入昏迷。许言永和蔡远远都惊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