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气生冷,周濂对儿子非常不满。
陆时城慢条斯理吃东西,还那副样子,文雅平稳,这让在气头上的人看起来更加生气:“你说话。”
“我已经拿定主意,您不用劝我。”陆时城不想解释。
周濂看他几秒,说:“我见过笑笑了,她哭的伤心。还有,上回你别墅失火,子墨的卧室烧了个精光,是不是你?”
陆时城不语,算默认。
她点点头,“A大那个叫云昭的姑娘,你怎么打算的?”
谈话虽跳跃,但母子两人心知肚明,点到为止,就足以让对方明白自己话里含义。
“您觉得我怎么打算的?”
“陆时城!”周濂对儿子乖僻的一面了如指掌,她不怒自威,“你那些事,我向来管不住你,可你要是因此影响了公司我不会纵着你。”
“我准备离婚了。”他淡淡说。
周濂一惊,上下连扫他几眼:“不要告诉我,你玩女人玩出了真感情。”
同样冷酷的语调,“你跟那个女学生,想都不要想,我不同意。”
陆时城眉头不动:“董事长,不是您不同意的事,别人未必就答应你儿子,别这么自作多情。”
消息突然,周濂被陆时城来这么措不及防的一手弄得颇感意外,母子你来我往,并无结果。
临走,周濂撂下话:“为女人昏头的事,你也做的出来,太让我失望了!”
一桌残羹冷炙,陆时城饭量很大,他捏捏眉心,一边用手帕擦拭嘴角,一边望着母亲:
“我没有昏头,我的婚姻不幸福我从来不觉得快乐,这件事,深思熟虑过了,我也准备很久。还有,我不需要云昭给我带来人脉资源,有需要,我会自己想办法去拓展,她日后有她的事业要做,您别这么看低她,我说了,她很有灵气人也单纯,配您儿子刚好,我心甘情愿给她护航。”
周濂被他气到,当年,她和陆君同在中盛草创之际,不知吃过多少苦头,外人难以体会的压力。因一些融资问题,陆君同险些面临牢狱之灾,又缝股灾,祸不单行,陆君同本就儒雅少言,一度有抑郁倾向。而两个儿子,一个太过年幼,一个尚在读书,周濂咬牙死扛.更不要说,后来,丈夫离世后那段动荡过渡的惊心日子,她当然最清楚一个企业家需要什么样的妻子。尽管,岑子墨不合格。
“单纯?你要单纯做什么?是养幼儿园的小朋友吗?你身边,缺的是个知冷知热遇事不乱能给你顶一阵的女人,她能给你什么?”周濂倒吸口冷气,“即使,你要离婚,如果再娶我也不会同意你弄个易碎的花瓶回来。”
陆时城不置可否,缓缓说:“我跟她在一起很舒服,其他条条框框在我看来,都没那么重要。”
“舒服?陆时城,你在中盛注定就跟舒服的生活无缘,那么多人等着你吃饭,你好意思只顾自己舒服?你脑子进水了只想过舒服日子?”
周濂把话甩他脸上,走人。
真头疼,对于岑子墨那些乱七八糟混夜场大手大脚花钱行事高调的一摊子,周濂也曾后悔。好在,两家一直算是和睦,也曾有过一段来往密切的蜜月期,既然过去几年都这么过来,那么,不出什么意外,周濂认为这桩婚姻是不应该被轻易打破的。
母子俩,多少有些不欢而散的意思。周濂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依旧闷闷不乐,想一会儿,看看时间,跟小儿子陆时俊通了会儿电话。
亲人之间,有摩擦总是难免的。
付东阳在接到母亲催相亲的电话时,耐心敷衍,等挂上后,长吁口气。他看看狭窄的出租屋,阳台上挂满了袜子、内裤、衬衫,客厅那,两个室友正凑堆吃自制麻辣烫,一屋子的味儿。
客气招呼他一声,那两人是同学,付东阳又比他们大了两岁,不过维持着城市特有的淡薄疏离的租友关系。
他也客气拒绝了,怎么看,这里都只有一个大写的穷字。而在这样的一线大都市里,像他这样的年轻人,有无数个,在属于金钱的天堂里吞咽着各具特色的苦。
叫了份外卖,付东阳边吃边想着报告邮件。十分钟内,他接了十个电话,有快递、房东、风控的刘欢畅,以及现在自己的贵人李慧明。当然,他最终选择轻松爽快的语气告诉李慧明,马上过去加班。
这本是为数不多可以休息的周末时光。
可刘欢畅也有事找他帮忙,付东阳在往地铁口赶时,思考了会儿,又打给她:“等我忙完去找你。”
半途,HR那边打来电话,却告诉他:来一趟总部。
并给了他一个号码。
付东阳很意外,眉心直跳,他不过是证券投行部中的无名小卒,刚站稳脚跟而已,总部谁找他?又是什么事?裁员?不可能,根本用不着那么大阵仗。
新的机遇?付东阳的心跳得更快了。
时间变得又快又难捱,他跟李慧明先通了电话,显然,女高管没接到任何的消息。
付东阳攥着手机,临时换线,在出地铁站时拐了趟卫生间,看看自己的头发和衣着,两手捯饬一阵,才走出来。
迈进总部大楼,虽不是第一次来,可入目的,依旧是让人有些透不上气的感觉。
这里每个人看起来永远匆忙,永远精致,非正式接触看人时,永远用眼尾,那么轻轻一扫,矜持的优越感尽在不言中。
拨通那个电话,机械又悦耳的人声告诉他,直接坐电梯往顶层来。
十分钟后,私人助理出现在视线里,冲他职业性假笑,带进办公室。
一分钟后,他就看见了陆时城。
真正的透不过气。
虽从没见过真身,只一眼,付东阳用的不是耳朵听的“陆总在里面等你”,而是用心去感觉到的。
这个矜贵的男人是陆时城,坐在那,浑身上下是令人不敢越雷池的强大气场。
“陆总。”付东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开的口,强自镇定,脊背麻麻地窜过了一串冷汗。
陆时城停笔,抬眸,漆黑眉峰下的那两只黑眼睛在望过来时,付东阳觉得自己一下溃败,忍不住想逃。
“嗯,坐。”陆时城语气冲淡。
付东阳喉头干涩:“我站着就行了。”
气氛诡异。
陆时城习惯性翘腿,两手交叉,一手肘搭在膝头,一手撑在桌面,问:
“知道我为什么要见你吗?”
付东阳没有摇头,而是选择说话:“不清楚,我是第一次见您。”
陆时城唇角一弯,勾出一抹不知是讽刺还是什么意味的浅笑:“我以为你够清楚。”
说着,手一扬,把一堆照片错手丢到他脚下,纷纷扬扬,坠了一地。
付东阳浑身僵硬,他动不了,一头的冷汗。沉默片刻,终于弯腰把照片一张张捡了起来。
余光扫过,脑子里嗡了一声。
当当当,桌面发出清脆声音,他听陆时城说:“你跟我妻子岑子墨上床,隔音太差,影响到你的两个室友了。”
付东阳惊愕抬首,看过去,陆时城手里拿的是录音笔。
“一个男人,想偷女人,很正常。上其他男人的女人,总是不一样的快感。”陆时城脸上喜怒不辨,语调始终没什么起伏变化。
额头上的冷汗,慢慢下来,付东阳脸上毫无血色,他张了张嘴,却只是发出类似被痰堵住了的声音:“陆总,我不知道她……”
陆时城懒得戳破他,只是问:“现在知道了吗?”
付东阳长这么大,第一次知道什么叫两腿发软。
“陆总……”
“我看了你的履历,还不错,入职以来李慧明那边对你也都是正面评价,很好。”陆时城低首,似乎翻了两页什么东西,“可惜,你胆子太大了,知不知道偷女人被捉奸,什么下场?”
付东阳一阵窒息,他高估了自己,原来是这样的不堪一击。眼前,是中盛商业帝国的天之骄子,需要他一辈子仰望的男人,之前所有刺激怪异的情绪都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只有恐惧。
他脑子飞速运转。
陆时城玩死他太容易了……忽然,付东阳咬牙开口:“陆总,我不是替自己辩解什么,我当时,确实是糊涂了,因为刚失恋女朋友跟了个有钱人,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所以脑子混乱,做了错事。”
这点心计,陆时城看在眼里,笑了笑:“你女朋友,不是你法律意义上的妻子,分手很正常。但岑子墨,是我妻子,这个道理我想你应该懂,你说的这两件事,有什么联系?”
付东阳嘴唇不觉发白,他不敢看陆时城,低下头:“陆总,我真不知道她跟您有关系,是,她是提过一次,可我以为她在吹牛。”
哦,很擅长转移矛盾甩锅,陆时城静静看他几秒,说:“我叫你来,第一不是让你痛哭流涕道歉的,第二,也不是听你解释什么的。付东阳,我喜欢诚实又聪明的年轻人,聪明做不到,最起码诚实本分。我这个人,向来愿意给犯错的年轻人一个机会。今天,只要你一句话,你,跟岑子墨是不是已经保持了一段同居关系。”
他目光清冷,语调具有同样的分量,一张脸上,明明是淡然处之的模样,可付东阳觉得,下一刻,陆时城就能让他彻底不能在A市生存下去几十年的书都白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