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可惜,凡妮莎已经冻僵了的手指什么都感觉不到,于是她又掀开了曼登的大衣,将耳朵贴上了曼登心脏的位置。冰冷的雨水不断地滴落在凡妮莎的脸上,但她一直没有动,只是趴在那里,聆听着曼登的心跳声。当凡妮莎终于听见自己期望听到的声音时,这一刻她的心情,说是喜极而泣也不为过。
她抹了抹脸上的雨水,抓过曼登的左手,紧张地喃喃出声道,“亚利桑那,帮帮我,亚利桑那。”
凡妮莎是已经被挚友身死的画面刺激得心智失常了吗?
不,她的头脑很清楚,再没有哪一刻,她的头脑能比现在更清楚了。凡妮莎知道,她现在只是暂时地失去了曼登,但如果不保持冷静的话,她很快就要永远失去这个朋友了。
凡妮莎的呼唤得到了回应,一只身披金甲、身体修长、螯肢粗壮的蝎子以极快的速度从凡妮莎总是随身携带的背包里冒着大雨爬了出来,它身体尾部锋锐的蛰刺、粗大的毒囊、密集的触毛无一不暴露出了它拥有极强的毒性。这只亚利桑那沙漠金蝎,正是杰洛当初从她身上捉出来的那一只。
那天晚上杰洛把它丢远之后,没过多久它又重新爬回了凡妮莎身边,毫无攻击意图地睡进了她的帽子里,凡妮莎虽然对昆虫类的动物有些天然的畏惧,但是因为沙漠金蝎漂亮的外表,还有她与它之间的缘分,让凡妮莎忍不住把它偷偷地养了起来。不过她也是考虑到了后果的,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凡妮莎在当时以尽可能快的速度购入了能解蝎毒的药物,以免在饲养的过程中酿出什么危险。
现在想来,其实从那时候起,她的替身能力就已经初露端倪了,她能够很轻易地让动物对她产生亲近感,所以当时这只蝎子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回来找她。
至于亚利桑那这个名字,那是因为凡妮莎向来都没有什么取名的才能。在凡妮莎年纪还小的时候,她只因为Diana有着一身白色的皮毛而给它取了月亮女神的名字,结果后来才发现Diana竟然是一匹公马。现在她给亚利桑那沙漠金蝎起名叫亚利桑那,感觉就像是把波士顿梗犬叫成波士顿、美利坚短尾猫叫成美利坚一样好笑,不过……现在可不是沉浸在这种笑话中的时候。
虽然不知道曼登为何会落入这样的境地,但凡妮莎希望能用这只金蝎救他一命。她不像杰洛那样受过系统的医学教育,她会的只是一些未必有用的土方子,但曼登身上的伤,已经来不及送进医院抢救了。她想用这最后的机会去尽力试一试,如果失败了的话,她甘愿背负杀死朋友的罪。
沙漠金蝎此时已经爬到了凡妮莎的手背上,扬起了蛰刺,缓缓刺入了曼登·提姆腕部的皮肤,将毒囊里的毒素慢慢注入了进去。凡妮莎紧张地盯着亚利桑那的动作,甚至顾不上眨一眨眼睛,过了一会儿,凡妮莎重新趴回曼登左胸的位置,以又是喜悦又是激动的心情听着曼登的心跳从缓慢到迅速,一点点地加速跳动起来。
就此刻而言,刚才还仿若死尸一般的曼登,因为蝎毒的关系,心率已经快得有些失常了。凡妮莎连忙站起来跑回Diana身边,从另一个大一些的行李包中取出了一个装着蝎毒解药的小玻璃瓶。在想尽办法撬开了曼登的嘴之后,凡妮莎拔开了软木塞,把解药全都倒了进去。
这是她在比赛途中的某一日,从某份报纸的角落里得知的方法。那时Steel Ball Run才进行到2nd Stage,当时的报社全都在不厌其烦地向选手和观众科普亚利桑那大沙漠到底有多可怕,以及沙漠里到底生活着多少种可怖的生物。凡妮莎因此从某份报纸上看到了一则科普,上面详述了许多条蝎毒可以起到的作用。蝎毒也不总是有害的,就比如现在,在与解药的配合下,亚利桑那成功为她挽回了一个朋友的性命。
在看到曼登·提姆缓缓睁开双眼的时候,凡妮莎全身的力气一下子都被抽干了,“我真高兴你能回来,你险些对我食言了,曼登。”
曼登像是不敢相信自己还活着,他先是动了动手指,然后才转过脑袋看向凡妮莎,“我……还活着?凡妮莎,是你救了我吗?”
不等凡妮莎回答,曼登就自言自语似的呓语道,“这真是个傻问题。”
“我这就送你去医院。”不知不觉间,雨势已经小了很多,曼登身上那些细小的伤口,也不再流血了。此时凡妮莎忽然产生了一个非常奇妙的想法,那就是曼登身上的伤口,似乎正好和雨滴的大小吻合。这个古怪的想法,很快就被凡妮莎搁置到了脑后,“不过……曼登,你方便告诉我……你受伤的原因吗?如果你愿意说的话。”
“当然可以,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不是吗?”劫后余生的感觉似乎让曼登产生了许多慨叹,他过了很久才挣扎着从地上坐起来,凡妮莎连忙扶住了他的身体,“我刚才遇到的敌人,当然是替身使者。不过他的性别、年龄、能力,其实这些全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身处的阵营。”
“……?”凡妮莎流露出了疑惑的神情。
“刚才与我战斗的那个人,是从堪萨斯城的政府官邸里出来的,不过他跟随的主人,可不是堪萨斯州州长这类小角色。他的上司,恐怕只会是美利坚合众国的大总统了吧……我的话让你迷惑了吗?那我就从头说起吧。”因为失血过多的缘故,曼登的声音有些微弱,“在因为奥耶哥摩巴退赛以后,我养了半个月左右的伤,伤愈之后我就像我曾说过的那样,一直关注着Steel Ball Run大赛,甚至坐火车跟到了堪萨斯城,希望能够远远看你们这些老朋友一眼,直到纽约再与你们会面。”
“就在这个时候,有一位可怜又可爱的女士打电话向我求助。你或许也认识她,她的名字叫做露西——”
“不,我不认识。”凡妮莎连忙道,她不记得自己有结识过名为露西的女性。
“你不会不认识她的,她的全名是露西·史提尔。这样说的话,你应该就能想起来了吧?”
“等等——”凡妮莎确认道,“你所说的露西,难不成是史蒂芬·史提尔所娶的那位……年仅十四岁的妻子吗?”
凡妮莎想起来了,她总是在报纸和电视上看到露西·史提尔和她的丈夫一起出现,当然因为Steel Ball Run大赛的关系,媒体的焦点永远是她的丈夫,而露西总是默默站在丈夫身后,支持着她的丈夫,但露西和史蒂芬之间年龄的差距……真的很难让人觉得他们是一对般配的夫妻。
“是的,就是她。”凡妮莎的话让曼登苦笑起来,“凡妮莎,你还记得我们是怎么认识的吗?因为大赛里出现了杀人事件,所以我受史提尔先生的委托开始追踪祊玢一家。就是在那时,我与露西相识了。今天她在政府官邸里遭遇了足以威胁她性命的危险,所以打电话向我求助,只是当我把她救出来以后,她怎么都不肯说出自己身为史提尔先生的妻子却反而会被政府人员追杀的原因。我尊重她的意愿,只能放她离去。”
“不过,我其实也隐约摸到了一些事情的脉络。露西好像是犯下了什么大错,但政府人员还不知道案犯的真面目,只知道是有个人入侵了政府官邸里进行了间谍行为,而之后又有一个替身使者将入侵者救走。根据这一点,那个男人……布拉克摩亚追踪到了我的行迹,他是个心思敏锐、洞察力极为惊人的男人,所以才有资格成为大总统的贴身护卫。在向我逼问犯人的身份未果之后,他出手重伤了我。不……不能说是重伤,这类人下手是从来不会留人性命的,如果不是你刚好赶到的话,此刻我早已经死了。”
直到此时,凡妮莎仍觉得自己是在听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故事,不过她还是忍不住为那位露西小姐思索了起来,“你觉得她现在安全了吗?她会被布拉克摩亚找到吗?”
“应该……不会吧。”曼登·提姆不太确定,“毕竟布拉克摩亚对露西一无所知,接下来只要我能将自己小心藏匿起来,这件事应该就能过去了。”
“嗯。”凡妮莎点了点头,“我想也是这样,毕竟除了入侵者是女性以外他们也无法得知更多的消息,你所担心的露西小姐应该是安全的。”
“等、等等——”曼登打断了凡妮莎的话,他的表情有些不安,“女性?哪里能看出来是女性?我暴露了什么明显的线索吗?”
“那只是个很不起眼的小细节,我想那个叫做布拉克摩亚的男人应该不会注意到吧……你穿在大衣里面的衣物,胸口的地方特别湿,就像是有个浑身湿透的矮个子曾靠在你胸膛的位置一样……虽说有可能是男性,不过这种身量,一般都会觉得是个女性-吧。”这是凡妮莎将耳朵贴过去听曼登心跳时留意到的。
“……该死。”曼登喃喃道,“这个疏忽,很有可能让露西遇到危险!你说的不对,凡妮莎!你不了解布拉克摩亚,这个男人绝不会错过有用的线索,堪萨斯城的女性很多,但能进政府官邸的女性却不多!露西应该是利用为丈夫送饭的理由才获准进入的,但之后露西却误打误撞地得知了他们的某些阴谋,所以才会被大总统的人追杀。现在还来得及,布拉克摩亚应该已经去追露西了,那么我也得立刻跟上去救助露西小姐才行。我已经领教过了布拉克摩亚的能力,说实话我的胜算不多,但雨就快停了,届时布拉克摩亚绝不是我的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