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宿在帐篷里,没条件洗澡洗头,今天又在路上折腾了一天,她自觉浑身都不舒服,带上换洗衣物,再拿着收纳好的洗护用品,换了鞋就朝浴室里去。
大概是高原缺氧所致,钟亦心反应慢了半拍,直到她一只脚踏进了浴室里面,才想起来陈嚣也跟她一样累了一天一夜啊,谁不想早点洗澡躺被窝睡觉啊,她占了人家的窝,问都不问一声又来抢浴室。
好像,是过分了一点哦。
钟亦心并不是心思迟钝的人,在某种程度上,她可以相当细腻,如果不是这样,她也不会只看一眼就猜到杨嘉齐不会用筷子这件事,换了和简瑶住一间房的时候,她去洗澡前,还会特意将重要证件放进收纳包里一起带进去,不为别的,只是防人之心不可无。
可一进这房间也不知怎么的,四肢百骸都跟着放松了,脑细胞也像停止运行了一样,东西也不收了,包就那么大剌剌的敞着,她乐得自在。
思及此,她从浴室里探出个头,对陈嚣说:“你先洗还是我先洗啊。”
问完她又觉得自己虚伪,人都进来了,还问这种废话问题。
果然,陈嚣笑了,“我说我先洗,你出来吗?”
钟亦心在他面前就没打算伪装,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她也不跟他假客气,老老实实地摇了摇头。
她又想起这会儿陈嚣并不在她面前,摇头干嘛,他也看不见啊,于是又非常直接地对他喊了一声:“不出来!”
半晌,她听到陈嚣说,“那就快洗,别磨蹭。”
不磨蹭就不磨蹭,她撇了撇嘴,开心地回身关门,可这门却有问题,刚关上,马上又自动弹开了,她不甘心,又试了几回,还是不行,这门关不严,就跟弹簧门似的。
钟亦心期期艾艾地走出去,对陈嚣说:“这门关不上,怎么办啊。”
陈嚣面上带着几近愉悦的笑,“门关不上我能怎么办,你要是怕我偷看你洗澡,你就从哪儿来回哪儿去。”
钟亦心眼睛一亮,她就说嘛,这男人刚刚怎么会那么配合,原来是早知道洗手间门坏了,那句“从哪儿来回哪儿去”也许会迟,但一定会到。
她摇摇头:“我不回去,你要是敢偷看我,待会儿我就偷看你。”
说完,她看也不看他的反应,扭头又回了洗手间,门就让它那么虚掩着,她也不担心什么,试过水温温度正好,她就开始洗了,过了会儿,她听到外头关门的声音。
陈嚣出去了?
她不知道他出去干嘛了,或许是吃饭去了,又或许是想让她洗得更自在点。
热水淋到身上的时候的确很舒服,那些僵硬的关节仿佛都被打通了,但这里不比大城市,酒店条件简陋,她也不敢久洗,怕待会儿轮到陈嚣的时候没了热水,洗了一会儿就出来了。
陈嚣的确不在,房卡还在插电处,钟亦心也没多想,她头发还湿着,在高原地区不能感冒,必须马上吹干,她从包里拿出一只便携式吹风机,正要去浴室,她听到敲门声。
听那敲门声的节奏,她就知道是陈嚣回来了。
第17章
是陈嚣,他不知去哪儿溜达了一圈回来,手上还拿着一只梨。
自打来这儿起,钟亦心就没吃过水果,这边米肉不缺,但蔬果相对缺乏,倒也不是买不到,只是这一路不是在车上就是在帐篷里,连蔬菜都没吃多少,更别提水果。
换了平时,钟亦心是不稀罕吃梨的,别说是梨了,她对其他水果也不太热衷。她怀疑自己是小时候吃水果吃太多了,长大后就格外挑,总觉得苹果太酸、葡萄太甜、火龙果太淡、荔枝太上火……
至于梨,她更是碰都不碰的。
平时放眼前都懒得吃的东西,到这边成了香饽饽,钟亦心看到他手上那只梨眼睛都亮了,“这是你出去买的吗?”
其实她是想问,怎么只买一只?不是这么抠门吧?
陈嚣踏进来,将那只梨搁在桌上,淡淡道:“楼下前台给的。”
楼下前台?钟亦心回忆了一下,刚刚给她房卡的前台是个二十来岁的小姑娘,模样还挺干净,看起来像是汉人,普通话说得也不错,她忍不住在心中暗自猜测,陈嚣刚刚下去都跟人家小姑娘说了些什么,会不会逗人家开心了,要不然,人家凭什么那么好,平白分只水果给他吃?
还有,还有前天晚上,不也是让前台小姑娘给她送的那些东西吗,又是加湿器又是酥油茶的……
这么一想,她心中突然有些不是滋味,这男人怎么那么没操守呢,再往深了想,连带着那只梨她都觉得长得歪瓜裂枣,看上去就不好吃。
钟亦心也不理他,转身就要往洗手间去,还没走两步,就听见陈嚣在身后轻轻“诶”了一声。
她回头看着他,脸上不带表情,“怎么了?”
他指了指那只梨,眼神不太自然地问:“你不吃啊?”
钟亦心站定原地,瞧了瞧他,又瞧了瞧那只歪坐在桌上的梨,忽然没来由地想笑,这梨看上去似乎也没那么难看,虽有些青黄不接,可模样也挺水灵可爱,丑萌丑萌的,味道想必不错……
陈嚣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神色冷淡倨傲,眼中却露出一丝似笑非笑的促狭意味,像是无尽幽深中透出的光亮,难以捕捉,一瞬而过。
钟亦心抿了抿唇,走到桌旁将那只梨子拿在手里掂了掂,个大,挺有分量,甜不甜不知道,但至少水份挺足,凑近了一闻,梨子特有的香甜气息萦绕鼻间,她歪着头看了男人一眼,“有刀吗?”
“要刀干嘛?”
“削皮啊,梨子不削皮怎么吃,那多涩啊。”钟亦心撇了撇嘴,有些想笑,他的问题问得也挺有意思,问她要刀干嘛,这儿除了他俩,就这一只梨,不是削梨,难道还能削他?
陈嚣果然不耐烦了,“就这么吃不行?这么晚了我上哪儿给你弄把刀,不想吃就别吃。”
“你连梨都弄来了,弄把刀怎么了,不吃就不吃,你自己慢慢啃。”她像是也来了脾气,倔着脸扭头就进了浴室,不出片刻,便传来吹风机的轰鸣声。
从门外听,声音不大,但就正在吹头发的钟亦心听来,那声音正在耳边,持续不断。
许是她心神不宁,老觉得吹风机的声音太嘈杂,她头发偏生得又长又密,手指一拨便如墨般倾泻。
从小到大,她不知听人夸了多少遍她头发生得好,一根头发抵旁人三根,又乌又亮,看着惹人羡慕,就是发质不够软,小时候外婆常说,头发硬的孩子性子倔,不够和软,容易吃亏,不是被人欺负就是欺负人……
她知道外婆这话是暗指她和母亲之间的关系,每次外婆这样说,她都闷声不语。
现在一想,外婆说得没错呀,她是太倔了点,人陈嚣今天早上才帮了自己一回,刚刚还好心好意给她带了只梨吃,她一句谢谢都没说,还怼人家,太过分了点。
其实那梨子看着皮不厚,不削皮也能吃的,她来这儿旅游吃了一路苦,那么夹生的泡面都吃下去了,怎么一到这男人面前,就那么矫情矫气起来了?他骂自己白眼狼,好像也有点道理。
钟亦心聚着胳膊吹了半天头发,摸上去还有四成没干,她胳膊举酸了,心里也惦记着外面的情况,这风吹得她连一点动静都听不到,他该不会真自己把那梨给吃了吧?
抱着“惦记着梨不是惦记着人”的心态,钟亦心放下吹风,盯着镜子里的自己,拨了拨头发,又掐了掐脸蛋,又装模作样轻咳两声,摆出一脸闲适淡定的表情迈出了洗手间,却发现陈嚣根本不在,而那只梨,还老老实实地摆在桌上呢。
再一看门口,虚掩着,人出去了,可门不关,这是要做什么?
她面带狐疑地走到门口想看看究竟,正犹豫着要不要把门关上,突然自房门虚掩处斜来一道阴影,门自外面被人大力推开,她没有防备,整个人朝后一退,一时重心不稳,腿朝旁边歪了一下,眼看就要摔倒,却被来人一把拉住。
出于惯性,她朝那人身上顺势栽倒,还好她反应够快,在整个身子全扑上去之前,她及时地伸出手抵在他肩膀上,勉强稳住了身子,这才没彻底倒上去。
男人身上有淡淡的烟味,不呛人,钟亦心外公是个大烟枪,她对烟味既不陌生也不反感,自外公去世后,她曾偶然撞见外婆一个人坐在阳台那把竹椅上发呆,手里夹着根烟,也不吸,只是任凭那烟无声燃烧,烟灰簌簌下落,钟亦心看到,那是外公生前未抽完的烟。
烟于外婆,是一种凭吊,于她,是一种特殊的安全感。
她对烟味太熟悉了,甚至能闻出来他大概只抽了一半就扔了,才会只有在凑得这么近的情况下,方能闻到丝缕,即便如此,她仍然感觉到他身上那种干净健康的味道,这让她有瞬间的失神。
她无声地从陈嚣身上退开,男人眉目清冷,手里拿着把水果刀,正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她。
“你刚刚是出去借刀了?”那把刀看上去样式挺老,一看就不是新买的,她又问,“又是管前台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