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您跑什么?”
同时,喝的醉醺醺的任道踉跄的奔过来,一把擒住那女子的手臂,将人提了起来。
那女子惊惧的低叫出声:“爷,爷饶命,奴家刚才不是故意弄.湿您衣裳的,您大人有大量饶过奴家,奴家来日做牛做马也要……”
任道非似醉的不轻,狞笑一声截断女子的话:“我要你做牛做马做什么?你只要今夜把爷伺候舒服了,爷就饶了你怎么样?”
那女子是楼中的清官,还没接过客,刚才是替楼里的另一个有事不能来的姑娘端茶给贵客——任道非,不知怎的一向茶技精湛的她给贵客斟茶时,手腕不知被什么东西打中,她吃痛手一抖,不小心将茶水一下子全倒在了贵客的衣裳上。
那贵客湿.了衣裳,大怒,非要她伺候他,她还没伺候男人,吓得不知所措,从屋中跑了出来。
她本想去找楼中妈妈求助,然而人还没从屋中跑出两步,就被贵客赶上,和贵客推搡时,无意间撞入了这间屋子。眼见逃路被贵客堵着逃不出去,她杏面倏然又白了一层,抖着唇绝望的一个劲求饶:“爷,您饶了奴家,爷求您了,爷……”
任道非正要再骂那女子,眼风忽然扫到韩暮,似是一愣,继而大惊失色道:“大人,您……您怎么在这儿?”
早将这一切看入眼里的韩暮紧抿着的唇微微一掀,讥诮道:“任大人能来青楼消遣,我韩某就不能来吗?”
任道非被韩暮一噎,微醺的脸顿时变得铁红,似不知说什么话圆场,张张嘴一时没说话。后跟过来的柳时明朝那女子拂手,那女子如蒙特赦一骨碌从地上起身踉跄着退了下去。
待人走后,柳时明才替任道非解围道:“青楼是男人消遣的地方,韩大人身为男人当然能来,只不过……若是被一心为韩大人着想的倌倌知道韩大人背着她偷偷来青楼消遣,不知她会怎么想?”
说话间,柳时明眼锋一扫,不动声色的环顾整个屋中,见屋中只有韩暮一人,似松了口气继续道:“韩大人就不怕心上人伤心吗?”
“我的家室就不劳柳大人操心了。”韩暮漫不经心的接话道:“倒是柳大人来青楼,让韩某很是惊讶。”
此话一出,柳时明的脸倏然一僵,冷声道:“韩大人何出此言?”
韩暮冷笑一声:“柳大人刚破了南京布政司的案子升了职,不赶紧回京面见圣上邀功,从此高官厚禄。反而逗留在南京和任道非这个废物出双入对频频来青楼,若不是看上楼中哪个姑娘,贪恋榻上那点事,韩某还以为柳大人是要背着韩某密谋想要暗杀了韩某呢?”
他说罢,话锋一转,低声笑起来:“毕竟,青楼虽是烟花之地,却是最能掩人耳目商榷见不得光的丑事的好地方啊。”
“你说是不是,柳大人?”
柳时明面无波澜,下颌绷的紧紧的,并未答话。
任道非却像是听了了不得的话,他俊脸倏然变得惨白,支支吾吾的道:“韩大人,您……开什么玩笑呢,就是借我和时明天大的胆子,我们也不敢呀。”
“是不敢,还是找不到机会下手?”韩暮拎起桌案上一个茶盏在手里把.玩着,笑的阴森森的。
任道非霎时后背出了一层冷汗。
他确实是和柳时明来青楼里商榷如何除掉韩暮的事,为了掩人耳目,甚至还招了一个姑娘作陪。不曾想……议事中途六.九来报,说探子来报韩暮也混入了青楼。
此地是巍威名下的产业,保密功夫做得绝密,他不知韩暮是如何发现他和柳时明在这的,更不知韩暮到底偷听了他和柳时明多少对话,于是急中生智,用侍茶的姑娘撞开韩暮的房间,和韩暮当面对质,试探他的口风,看看他究竟将他们的对话听去多少。
如今……听韩暮此言,似乎韩暮知晓他和柳时明在筹谋什么。
莫非……韩暮知晓他明日的全部计划?
不可能?这念头从脑中猛地窜出,任道非便立马否决掉了。
明日计划的事,只有他和柳时明知道,柳时明为了保密,甚至就连六.九也没告知。
此事不可能有除了他和柳时明以外的第三个人知晓。
忆及此,任道非稍稍安心,抬眸看向柳时明。
柳时明远比他镇定许多,他忽然笑起来对韩暮道:”韩大人真爱说笑,若时明真想杀一个人,以我一人之力便可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叫那人死无全尸,何须和旁人商议对策?你说是吗?韩大人?”
口气倒不小!不愧是柳时明,倨傲,自负的连圣上都不放在眼里,怎会因他讹诈两句而露出马脚呢?
平心而论,柳时明有治世之才,只可惜他的谋略没用在正途上,他之前手中已握有柳时明的数条罪证,却一直没定他的罪,就是在给柳时明留机会,想要他力争己身回归正途,然而…… 他却在歧路越走越远。
韩暮撩.开眼皮瞧着柳时明,幽声道:“有德之人大辩不言,无德之人搬唇弄舌,柳时明你真是叫我失望。”
这句话犹如一记狠狠地耳光扇在柳时明脸上,向来冷清克制的柳时明俊面上骤然浮出厉色,牙关紧.咬咯吱作响。
屋中原本弩张剑拔的气氛,霎时犹如笼上一层寒霜,令氛围更加紧张。
过了许久,或许是须臾,柳时明紧攥的拳头缓缓松了,他幽声道:“多谢夸奖。”
说罢,叫上任道非就要离去,人刚走两步,忽被韩暮叫住。
他冷冷的直视前方,并未回头。
“柳大人我再奉劝你一句,多行不义必自毙。你当我告诫你罢,当做是我最后的忠言也罢,韩某言尽于此,若下一次你再不小心落入我的手里,韩某绝不会再留情。”
第60章
柳时明刚松开的拳头倏然紧握。
常年郁郁不得志的郁气似随着韩暮这句话一瞬找到了井口般霎时喷薄而出。
论身世他是皇族支脉,本应受到齐容国上下的尊敬,然而……许多年前只因他刚正不阿的先祖父对当时的皇帝施行的“□□”语含不满,想要皇帝收回“□□旨意”,不成想皇帝竟不采纳先祖为民谋利的建议不说,更是痛斥先祖父目无纲纪,藐视皇权。
之后,震怒的皇帝将他先祖父剔除皇族族谱,改为庶民,流放到穷乡僻壤的襄县,让先祖父自生自灭。
族人皆为先祖父愤愤不平,扬言要联络各处藩王进京为先祖父平.反,然,先祖父却头一个站出来阻住了族人,痛斥族人言:保天下者,匹夫之贱与有责焉耳矣。
竟是让族人不要为他报仇去白白送死,而是放下个人成见继续效忠皇帝。
族人闻言,无一不对先祖大义掩面痛哭,长跪不起。
而他则嗤然。
一个连族人温饱都保障不了的先祖父除了骨子里的那点清傲,余留给族人的就是后世对其的谩骂声了。
年少时,当别家普通孩童贪玩闹着不想去私塾读书时,他的族人因没钱送他去上私塾,一家子十几口人挤在三间破房内连夜做针线活,就为了给他买晚上读书用的煤油。
他那善良了一辈子的母亲险些熬瞎了眼,才三十出头灼灼的年纪,视物时总是眯着眼,本应得到世人的同情,然,只因家里穷没钱治眼睛,反而屡次被街坊邻居嘲笑是“活瞎子”。
人穷被人欺。这五个字眼如刺般穿.插了他整个幼年。
在那时他便暗暗发誓,长大后他定要考取功名,不惜一切手段为母亲和族人重新获得身为皇族应有的尊荣。
什么“君子喻于义“,“君子谋道不谋食”这些酸腐的道德枷锁若他全部在意,那谁还会为他的家人谋求身为人最基本的尊严?
没有!
一个人都不会有!
这世道就是这么不公!
你不去争取,就无人替你争取!
既然如此,他为何还要遵从那些仿若裹脚布般又臭又长的繁文缛节?
既然天不给他活路,那他就闯出一条路。
谁挡他的路,他就杀谁!至于道义,他不想去想,或者他不愿去想。
忆及此,柳时明攥紧的手缓缓松了。
他强敛住胸腹内翻涌的对世道不公而生出的怨怼,无视韩暮的讥笑,义无反顾的快步离去。
任道非见柳时明走了,仓惶的朝韩暮一拱手算是告辞,推开房门尾随柳时明离去了。
屋中静默的闻针可落,韩暮视线透过洞.开的房门不知落在什么地方,久久没回神。
直到倌倌从帘子后转出,走到他跟前,他还毫无所觉。
倌倌咬了下唇,轻唤道;“木头?”
韩暮这才回神,他紧绷着的脸似是一松,仿佛方才一脸凝重的模样一瞬烟消云散,只听他软言道:“想回去了?”
倌倌点头,忽又摇头。
她仰面看他,忽然不知要说什么?
或者说不知先从那一句开始问他,支支吾吾了半天,才艰涩道:“你和柳时明任道非有过不去的过节吗?他们为什么想杀你?”
方才她人在帘子后,听到他和柳时明任道非弩张拔剑的对话,她震惊的无可复加,脑海一片混沌。
这三人有些政见不合的小过节,她是知道的,以往她想着……这种过节顶多会令三人见面时说话时不太愉快,没成想,他们的过节竟已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