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个大大的懒腰:“估计家里没有其他人让他凶,也只能在我面前装横。还敢说我单眼皮……”
到底没有说出喜欢,或是不喜欢。
*
中午特地做了一大桌子好菜,连带不请自来的陆家大哥的分量,结果对方并不需要。
从早上九点到下午四点,隔壁屋子愣是没人进出。
兄弟俩不知在里头说什么,动静时大时小,声音压得含糊,仿佛有意不让偷听。
这头补习进入尾声,老虎帮的孩子们把玩着意料之外的糖果,心心念念等待着‘放学’。
王君翻出被老鼠啃得破破烂烂的数学书,里头再夹着阿汀买来的小人书,津津有味看了一下午。想找阿汀抄题目,转头便看见她垂着眼眸在走神。
哎呀我的妈呀了不得。
超用功的好好学生宋阿汀,今天竟然没心思写作业?
用小指甲盖想想,都能知道她在操心陆珣。
“阿汀。”
她拿手肘碰碰她,她回过神来,满眼的茫然:“怎么了?”
“你不开心?”
“……”阿汀焉巴焉巴的,闷闷不乐的那股劲儿打眼睛里透出来。
王君不会兜弯子,开门见山地劝她:“我觉得陆小子能回家是件好事,特别他家在北通,还有钱。他回去就有户口,有大哥,要是他爸活着还能有个爸。”
“能念书上学,能吃香的喝辣的,说不定还能把他那怪眼睛治好。以后他就真不是小怪物了,这走出去堂堂正正的,比呆在咱们村子里好多了。”
“你看除了你们家,村里根本没人待见他,他在这里更惨。”
是啊。
大城市比农村好上不止一星半点,要是陆珣能够回到他应该在的地方……
咣当。
一墙之隔的屋子传来沉闷声响,阿汀反应最快。在所有人抬头诧异的当儿,她已经跑出家门。
隔壁屋子同时开门,陆珣猛地推开门边的男兵,化作一股子凛冽刺骨的疾风冲刺出去。
擦肩而过的瞬间,阿汀触碰到他狭长的眼睛。
眼皮半垂,细睫毛遮去一半的眼珠。
他的眼神很是轻蔑厌恶,眉宇微微皱着,冷冰冰地划过眼前的一切,在她这里稍作停留。
一秒。
两秒。
他的眼睛紧攥着她不放,就在世间万物逐渐模糊的间隙,又狼狈收了回去,跑掉。
身边的猫同样跑得飞快,仿佛要逃到世界的尽头去。
“陆珣……”
为什么还会露出那样的表情和眼神呢?
好像又要与人类决裂,还有点落荒而逃的模样。
阿汀感到心脏轻轻抽了一下,想追上去,身后却传来成年男人的声音。
“阿汀。”
陌生的人叫出她的名字,以冷硬的语气问:“有空聊两句么?”
眼看着一人一猫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之内,阿汀蹙眉,只好转过身来。
因为陆珣的反应,她对这位大哥的印象差掉很多。不过还是礼貌性地颔首:“你好。”
“你好,我是陆以景。”顿了顿,“陆珣的大哥。”
这个他说过,大约半个村子听得清清楚楚。
阿汀点头:“我知道。”
陆以景显然缺少应对小丫头的手段,面无表情杵了一会儿才问:“我们边走边说?”
屋里太热,院里大大小小的孩子十多个,巴门偷听的功夫高深。这里的确不适合谈话,阿汀点头,带他往河边走。
沉默持续了一段时间,好像这高高大大的男人并不知道从何说起。
“你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
阿汀望着波光粼粼的河面,率先打破僵局。
陆以景拧眉。
这眼瞳古怪的幺弟,进门便如化成野兽,对他满怀戒备、一言不发。无论他说到口干舌燥,他口中顶多把‘阿汀’两个字颠来复去的念叨,扫向他的眼色锋芒毕露,带着浓浓厌恶。
陆以景只想起打照面时,这小子攥着一个小姑娘的衣角,张牙舞爪不肯跟他走。后来两个弟兄帮忙,才硬生生把他抓开的。
难道阿汀是那姑娘的名字?
他问了一声。
便在两个字出口的刹那,陆珣毫无预兆地冲上来好一番打斗。手脚敏捷得不像话,只是缺少系统化的训练,招式原始而野蛮。不然,或许他们能搏斗更久。
足足七个小时的相处,这小子就是打了累累了打,不带消停,死不吭声。比石头更难啃,比虎豹更凶猛,陆以景在部队里带兵时日不短,这把硬骨头真真闻所未闻。
想到这里,不禁冷冷问:“他听不懂普通话?也不会说?”
他以为陆珣光会乡下方言。
阿汀没有解释得详细,只说:“他不喜欢说话。”
她大约猜到他们兄弟俩的相处模式了。
关于陆珣到底能听多少、会说多少,至今仍是无人知晓的谜团。他在她面前说得最多,学得也很快,在外人面前就很任性。
有时一个字不给你,有时丢给你牛头不对马嘴的词语戏耍你。
这素未谋面的大哥,带着帮手把陆珣硬生生带到屋子里谈话,犹如押送犯人。按照陆珣的高傲脾气……
果然。
陆以景垂落的手背伤痕不少,映在阿汀的余光中。
“你……到底和他说了什么呢?”
阿汀停下脚步。
微弱的夏风吹动发丝,小姑娘肤白如玉,双眼清澈而稚幼,不谙世事的样子。
但圆圆的眼睛里满是严肃,“陆珣不好说话,可是他不会无缘无故的发脾气。你是不是说了不改的话?”
眼睛里满是严肃,还有袒护与敌意,看来这两个半大的家伙感情很深。
“我把他的出生告诉他。”
“要再告诉我一遍……?”
小丫头怪通透的。
“嗯。”
陆以景转身面向一条永不停歇的长河。
故事应该打哪里说起?
世间上很多惊天动地的事情,追寻到最初不过是不起眼的一点细枝末节而已。
好比遥远的六十年代里,混乱的边境地带,敌方抢先开火,紧接着爆发出一场关乎国威军威的反击战。
战斗里头有一位身经百战的将士,还有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小实习护士。他们的初初交集更简单,不过是她在枪林弹雨迷了眼睛,摸索前行。
下一刻他便将她扑倒在旁,躲掉近在咫尺的炮火。
感情就此萌芽。
“那时候我的父亲已经是我的父亲,家里还有两个弟弟一个妹妹。”
陆以景的意思是,男人早已成家立业,夫妻恩爱并且养有四个孩子,可谓家庭圆满。
小护士阿香生长在贫瘠农村十五年,又在茫茫人海中讨过两年日子。在学校里奋笔疾书,对男女之情没有丝毫的心思。
自愿调到前线帮忙,只是拿命去图个小功名,以求毕业后,能够分配到更好更繁华的地段。
谁能料到她慌忙无措的惊鸿一瞥,痴迷上有家的男人,变成下半生的劫难。
陆以景说,他能够确定,这对男女之间没有过任何过分的接触,连话也说得寥寥。
因为他父亲的职位不小,没日没夜探讨着作战方案,身边围着很多人。小护士根本没机会靠近他。
阿汀疑惑,就这样?
当然不是。
“后来出现意外。”陆以景说:“他受伤了。”
直到心上人身负重伤,小护士被大伙儿急火火地推上去,她终于靠近他。
但男人一度徘徊在生死之间,半梦半醒的头脑里除了‘小心’、‘打倒他们’,便是心爱的妻儿姓名。他对阿香没有丁点的印象,更别提情爱。
那陆珣是怎么来的?
“……”
大人之间的纠葛对小姑娘难以启齿,陆以景面色微变,搜刮出恰当词汇,拼凑成含蓄的句子:“通过一种非常不正当的、匪夷所思的方式来的。”
毕竟她是护士,拥有生理结构的详细知识。
普通的小姑娘听到这里要捂着脸跑了,阿汀眨眨眼睛,其实完全没弄明白过程。不过她知道了,陆珣是单相思的产物,以不正当方式诞生的孩子,不受期待反被厌恶。
“后来呢?”阿汀问:“阿香去找你们了吗?”
没有。
那场仗持续一个月,男人乘坐飞机转回北通大医院持续治疗。
不值一提的阿香回到学校继续上学、毕业,成功得到好单位,也初现肚子。
她在单位里勤劳能干地呆满三个月,好声好气朝四周借来钱与粮票,逃之夭夭。
先在荒僻角落里生下儿子,再在城与城之间辗转,最终无处可去,回归她的故乡。
人归来,魂魄未归。
依旧心心念念那个没说上几句话的男人,想方设法的打听,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三月初,她又看见他,在报纸上军事那面。
心底零丁的火再度熊熊燃起,她给他写下长长的信,把多年来的深情、他仍未知晓的儿子尽数告诉他。
村里人说过,那段时间的阿香容光焕发,现在想想犹如回光返照。
她应该满怀激动地期盼着。
又慢慢死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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