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总是这样,别人走过弯路,跌倒过受过伤,提醒你一声小心,你却偏要觉得自己是最特别的,以为自己有一身刀枪不入的铜皮铁骨。等跌得粉身碎骨时才悔不当初。
潘芸熹如此,从前的她又何尝不是如此。
陆晚晚默默叹息一起:“好在此时为时尚早,你还有机会尽孝父母膝下。”
上一世的她,耽于情爱,愚蠢地奔赴追逐宁蕴的路上,害得陈嬷嬷抑郁而亡,舅母更是大仇难报,晚景凄惨。她害得大家都不好过。
好在,她也有机会重来。
连着两日,谢怀琛和安州官府的人一直去往渡口求见郁云天,但他为人倨傲,谁也不肯见,更是放言,他船上的货物不容耽搁,绝不肯借船给大军。
沈在急得嘴角起了一连串的水泡,手掌将桌案拍得直响:“这个郁云天,真是岂有此理。没有国哪来的家,愣是如此不知变通。”
宁蕴坐在下首,手轻轻托着下巴,道:“盐帮的船还未启程,我们还有一线机会,不如我再去求见郁云天。”
沈在没说话,谢怀琛起身:“我跟你一起去。”
————
船舱里点着一盏灯火,郁云天靠在窗前的贵妃榻上,闭目养神。下方坐了两个琵琶女,素手抚弦,琴音袅袅。
一只水貂眨着黑曜石似的眼眸,爬啊爬的爬到郁云天肩上,用小爪子挠了挠他的耳垂,好半天没有得到回应,闷闷地又爬回他的衣襟里窝着睡觉了。
一道身影如同影子一般飘下,站在郁云天身边,两只手指突然伸了过来,一下子捏住了水貂的耳朵,将它拎在空中,小东西猝不及防,吓得身子拼命扭动,两只小肥腿交替蹬着,发出“吱吱”的碎碎叫声。
郁云天睁开眼睛,温言道:“童若,什么事?”
“谢怀琛和宁蕴又来了。”是个稚气满满的少年声音。
“竟然这么快就来了。”郁云天揉了揉两边太阳穴,振作了一下精神,这回没让他赶走他们。“你去带他们进来吧。”
“好!”童若一松手,水貂从半空中直跌在郁云天的肚子上,虽然不会受伤,却受惊非小,委屈地蜷成一团,呜呜低叫着不敢动弹。
“乖,无事,童若没有坏心。”郁云天笑着抚摸了它一会儿,才重新放回暖暖的怀里。
水貂眼眸似点漆,水涔涔地望着郁云天,微微转了下,埋首在他怀里。
这时阶前响起脚步声,两个人便走了进来。
“郁公子。”宁蕴一进来便开了口,他问道:“北地苦寒,郁公子可还住得习惯?”
熟稔的口吻,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们有多相熟。
郁云天缓缓站起身,朝他们恭恭敬敬的一揖:“宁太守,谢将军。”
宁蕴看着郁云天苍白的脸色,担心地道:“郁公子坐着就好,这个节气乍暖还寒,你是待惯南方的人,难免不习惯北地苦寒。”
“难为宁太守过来看我。”郁云天微笑道:“二位请坐。”
说罢,又喊了外间的小厮奉茶。
三人坐定后,谢怀琛和他寒暄了些许江南的风情物事。郁云天款款而谈,倒不是传话人口中那般冷冰冰。
坐了片刻,谢怀琛和宁蕴皆没有开口。
郁云天看出他们的欲言又止,笑问道:“二位可是有话对在下说?”
人家的话已经递到口边,谢怀琛还是开了口:“郁公子应该知道,安州的官道毁塌于地震,大成十万将士还在戎族前线,如今我们遇到些困难,军粮……”
“谢将军。”郁云天开口,截断了他的话头,脸色铁青,也不似方才柔和,语气中多了几分强硬:“若是为了借船运粮之事,我劝将军不必开口。此事你们已经派了无数人来,我也说了无数次,不想再多说一回。这船上载的是时令货物,过了时这便是十船无用的废物。”
谢怀琛眉头微微皱起:“郁公子若是担心回本无望,亏损的银钱我愿一力承担。只求公子高抬贵手,出手相帮,救我戎族大军。”
“谢将军出身钟鸣鼎食之家,十船亏损当然能承担得起,但我们盐帮的信誉将军也能赔吗?”郁云天蹙眉道:“外邦客人最在乎的就是信誉,若是我们此次失信于人,从今往后便失去了跟他们做生意的资格。我相信,这是谢将军赔不起的?”
他态度强硬,丝毫不肯通融。
谢怀琛道:“但……”
“谢将军不必多言!”郁云天微微抬手,道:“盐帮有盐帮的考量,谢将军非要为难,我哪怕凿了船,也不会出借船只!”
谢怀琛起身,抓起桌案上的剑转身就走。
与其低声下气求人,不若险中求生,走一趟乌兰桥。
“阿琛。”宁蕴冲他义无反顾离去的背影喊了声,见他没有反应,又回头对郁云天说:“郁公子……”
郁云天不耐烦地摆了摆手:“童若,送客!”
童若不知从何处飘进来,乖乖巧巧地站在门口,嬉皮笑脸地喊道:“宁太守,这边请吧。”
宁蕴见他不肯通融,亦拂袖而去。
郁云天低头,轻抚水貂的柔软光亮的毛发,看着两人一前一后离去的背影,嘴角扯出了一丝淡淡的笑容,这是他亲手做的一场戏,眼看这场大戏即将进入最精彩的部分,他笑了起来。
次日午后,盐帮的船队从渡口启航。宁蕴站在高高的城楼上,望着远去的白帆,没入碧水云天下。
若水河从云海高山深处汹涌排闼而来,卷起的浪花似碧玉,如翡翠,映衬着碧色穹顶,宛如一条玉带。
盐帮的船则成了这条玉带上唯一的点缀。
风过城楼,将宁蕴的披风一角微微吹起,他摘下披风的帽子,目光随着船队消失在天际,眸光低垂,眼底浮起一丝莫测的深意。
“宁太守。”他身侧的人喊了他一声,问道:“接下来是否依计行事?”
他眼底闪过阴鸷,纤长的手指轻抚过披风边沿的狐毛,默了半晌,他才缓缓开口:“告诉他们,可以动手准备了。”
他做了这个大个局,终于将谢怀琛逼到了这个地步,行到水穷处,插翅也难飞。
“原本以为盐帮的人会巴结官府,咱们还得费好些功夫。”他唇角浮起玩味的笑,笑意诡谲:“没想到他们竟是如此有气节。”
“这是天在助我们。”那人笑道。
宁蕴紧了紧披风,转身离去,下了城楼。
有潘芸熹母子在军营,帐篷里笑语喧嚣,不远处却有肃穆的侍卫,军营里不能乱走半步。
月色很明媚,亮堂堂照着大地,琼华如水般温柔。
陆晚晚靠在小榻上,默想谢怀琛。
若他得知困扰大军的难题迎刃而解,还不知会高兴成什么样子。
谢怀琛在整队,准备渡江。
一切准备完毕,次日前往乌兰桥。
谢染和他都累了好几天,有几分筋疲力尽的意味。
对郁云天冷漠的态度,谢染颇为不满。
“这个郁云天,目中无人,竟然这样对我们。”他气得哼哧哼哧地说道:“如果不是将士们守卫边疆,他哪来的机会安安稳稳地做生意。”
谢怀琛目光沉沉的,说:“人各有志。”
“将军,难道你就不气吗?”谢染问道。
“气,当然气。”谢怀琛道:“但船是他的,愿意借是情分,不愿借是本分。盐帮在江南广施仁义,备受百姓好评,不能因为他一次不帮助我们就恨上他们。”
谢染微微张着嘴,有几分讶异。
他怀疑眼前的人是否真的是那个不可一世的镇国公府小公爷,他竟然开始讲理了?
即将回到营帐,他敛起了脸上的愁容,极力抽出一抹笑意,走近营帐内。
裴翊修冲了过来,扑进他怀中,喊道:“谢叔叔。”
他以前很怕谢怀琛,他站在陆晚晚身边的时候,眼神很冰冷,又很可怕,仿佛周围的都是张牙舞爪的怪物,随时会扑到她身上吸她的血。
后来他经常和裴翊修一起闹,他便知道了,谢叔叔只是看起来凶,其实对他很好。
他放下了戒备之心,和谢怀琛相处融洽。
谢怀琛将他揉进怀里,问:“今日可有好好习武?”
裴翊修一直点头:“习武了,刘校尉夸我很厉害。”
“乖,回头我再考你,自己去玩儿吧。”他摸了摸裴翊修的后脑勺,将他放到地上。
他走到陆晚晚和潘芸熹的身旁,问潘芸熹:“潘姑娘如今有什么安排?可有去处?若是没有去处,我会将你和修儿安顿好。”
“出什么事了吗?”陆晚晚明知故问。
谢怀琛说:“后天我们就要拔营,前往戎族,潘姑娘同行恐怕多有不便。”
“可是军粮怎么办?”陆晚晚皱眉。
他淡淡一笑,笑得毫无破绽,说:“放心吧,我有办法。明日我先运军粮,后日你随大军北上,可好?”
他有一种感觉,背后有只手在推着他,推着他往乌兰桥走去,他无法抗拒,只能往那条命定的轨迹走去。
但谁也不知道那条路上会发生什么。
桥他已经派人看了无数遍,也修缮了数次,他不知道心中那种不安的感觉究竟从何而来,又为何如此强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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