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欢听明白了,“好,我记住了。”
说完又看着屏幕里那张阿伟的大脸,举着手机有些尴尬,“不过你说事情就说事情,语音不就好了干嘛非要视频……搞得我以为你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耳机都没戴就接通了,多打扰别人……”
欢欢一句话还没说完,钟有蓦地睁开了眼,转过身子刻意挡住凌麟视线,眉眼压低对欢欢命令,“出去接。”
欢欢拿着手机懵了,因为他一个转身差点把阴影打歪的化妆师也拿着刷子懵了。
身后凌麟已经注意到了他的不对劲,探过头来企图看他怎么了,钟有连忙又重复了一遍,“出去接阿伟的视频。”
欢欢一脸懵逼地起身,往门口挪动。
凌麟视线跟着他的身影看向门口,电话那头阿伟的一张脸占满整个屏幕,凌麟视线忽然定格,她虽然有些脸盲,但对这张脸还是说不出来地觉得熟悉。
钟有在她想似乎要起身的一刹那牢牢按住了她的手腕,看着她的淡淡黑眼圈蹙眉,“没休息好?”
就这么一个打岔的功夫,欢欢已经拿着手机走出了化妆室,关上了化妆室的门。
凌麟的视线被阻隔,茫然地转首看着钟有,回想起他刚才的问题,又想到了自己那个噩梦,“啊”了一声。
两个化妆师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钟有终于能松一口气,面上波澜不惊地抱歉,“本来化妆的时间可以再休息一下的,是我的助理打扰到大家了。”
凌麟摇头,“没有,没关系的,真的累了的话我就睡了,别人怎么样都能睡着。”
钟有笑了笑,松开她,凌麟转头再次看向镜子里的自己,又看了看灯光下皮肤状态绝佳的影帝,整个脑子里都回荡着昨晚买包包说天蝎座的报复计划时那个恶狠狠的语气。
凌麟不禁吞了吞口水,“师哥,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他轻轻挑眉,因为在化妆不能转头,只“嗯”了一声。
凌麟抿抿唇,鼓足勇气问,“嗯……是我有个朋友啦,她前男友是天蝎座的,然后最近似乎想找她复合?但是听人说天蝎座不会那么轻易原谅甩掉自己的人,所以她有些犹豫,怕……”
钟有眼神一黯,随即变得玩味。
他盯着镜子里的凌麟,沉默了几秒。
凌麟被他盯得脊背发毛,好像一切小心思都被洞穿了似的,连忙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解释,“师哥不也是天蝎座的吗,我就想问问看,如果是师哥,会怎么做呀?”
“我么?”
他好整以暇地拉长了声音。
“如果是我啊……啧,得看我还喜不喜欢她了。”
“哦哦,”凌麟点头,然后又大胆提出假设,“那如果还喜欢呢?”
钟有舔舔牙齿,忽然在镜中与她四目相接笑了起来。
“还喜欢的话,当然是不管付出什么代价,都希望她回来我身边了。然后……”
“然后……?”
他低笑一声,意有所指,却也真诚地回答,“然后把她捧在手心儿,好好呵护,对她比以前更好些,再也不让她有理由逃走了啊。”
骆骆在影帝缠绵的情话里“咕咚”吞了一声口水,反应过来后立刻窘得要死。
不过此刻却没人发现她犯花痴的傻样。
因为一整个房间,都在影帝十足撩人的表白里泛起了粉红泡泡。
镜子里脸颊可疑泛红的凌老师也不例外。
***
项羽败走,自知落入汉王圈套,大军后退至乌江畔,一江之隔,就是他曾经意气风发开拔讨伐乱世的故土。
曾经多少人在欢呼中仰望他,送他出征,听闻他战无不胜,立下一个又一个赫赫战功。
而如今,也多少人失望地知晓了,西楚霸王项羽,竟很有可能走到了穷途末路。
其实有时候人就是会陷入一个怪圈。
这个怪圈不叫做“别人放不过你”,而叫做,“你自己觉得别人可能放不过你所以你放不过你自己”。
尤其是骄傲的人,越骄傲,就越无法坦然地自我原谅。
凌麟当初在看这段剧本的时候,其实更多的,是在项羽身上看到了她自己。
很多事情,也许她不必做得尽善尽美,可是一想到有些人会为她的一点点失败而冷嘲热讽,会因为最终没有成功而否认她的全部努力和价值,她就没有办法承受这一点。
有时候,人们为了不留遗憾,往往需要拼尽全力才能得到一个圆满。
虞姬这时不会安慰他说什么,“大王已经尽力了”,“凡人非神,许多事情,真的有我们力不从心之处”。
因为虞姬是最懂他的人,她知道,说这些无济于事,而他也根本不想听这些。
太偏执倔强的人,像一把极其坚韧锋利的宝剑,要么剑斩天下,要么过刚自折。
项羽日复一日地把自己困在痛苦和挣扎的茧里,他出不来,外人也突破不进去。在将士面前,他依旧是那个铁骨铮铮的王,可是只有她知道,无人的角落里,他的意志如同泄流的洪水,正在飞速消逝下去。
于是她也变成了一个分裂的人,在他面前永远是言笑晏晏的,乐观的,丝毫感觉不到愁苦的,背地里却整日以泪洗面,长跪于汹涌的乌江河畔,无望地祈求神明的垂怜。
祈求大楚的千百万将士们能顺利渡过这个难关,祈求她的王,能东山再起,夺回属于自己的宝座。
然而天不遂人愿,汉王并不会轻易交出好不容易尽收股掌的权势,楚兵也并没能在一次次的重击中恢复元气。
终于在一夜傍晚,被副将抓到了两个训练松散的士兵闲聊,大怒之下要以军法处置,两个小兵虽然惧怕,却还是今时不同往日,胆大包天地口出狂言,“副将军要我等练兵!有何兵可练?!汉王来攻,还不是让我等下阶小卒一次次上前送死罢了!咱们的命怎就恁不值钱?!”
“就是!大王高坐主帅帐中倒是清闲快活,还有美人相伴咧!我们的死活谁管?!明知打不赢的仗,再耗下去也是徒然,依我看,倒不如降了……”
话音未落,角落里红群衣袂一闪,虞姬的剑干脆利落,将这二人首级削去。
滚烫的血溅了副将一身,万籁俱寂停在此处,所有在场的将士都吓得动弹不得。
她缓缓将剑刃朝向大地,鲜血汩汩流淌而下,与泥沙混在一处。
虞姬的手指在颤,面色苍白却冷冽,眼神中没有惧意,也不见丝毫退缩,反是一派的执拗灼热。
她像心有信奉,而甘愿孤身挡在挚爱前手刃一切,坠入地狱的罗刹。
远处的项羽站在军帐前,听她沉声宣判,“大战前动摇军心者——杀无赦。”
手中玉杯应声而碎,在她回来前,项羽眼底一片苍凉,他无声转身进账,将掌心的血尽数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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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别姬
邱导看着这一段行云流水的表演,连连点头赞叹,和一旁的一位半百老人交谈着什么。
直到喊了“卡”以后,凌麟的状态还是恢复不过来,她把剑扔在地上,缓缓蹲下身子,整个人因为入了戏止不住地颤抖。
钟有从帐中走出来,伸手拉着她的手臂站起身,凌麟抬眸看过来的时候,一双眼还带着怜惜和祈求。
就像走投无路惶恐至极的虞姬,看向深爱着的项羽那样。
因为收了工,周围人都忙碌起来,他们孤零零地站在场中,凌麟小声地,因为不知道要跟谁说,只能都说给他听,“其实她也不知道要怎么办……她也想问问他要怎么办,她那么依赖他……可是她不敢告诉他这些。”
演员真的是很残忍的一个职业。
他们要入戏,要完全放弃自己,成为另一个人,然后把角色的悲欢体悟得越来越深。
一次次出戏入戏,对感情和精力,是莫大的损耗。
钟有忍不住伸手抚了抚她的长发,轻声安慰,“是,他们都不敢让彼此知道,自己心里有多怕。”
凌麟看着他,眼睛里是感激,更是一种知己一样的惺惺相惜。
“谢谢……师哥。”
谢谢你懂我。
远处欢欢按照阿伟的指示,找准角度,把这两个人悲情相望的一瞬间“咔嚓”一声,用相机记录了下来。
邱导和身边那位戴着贝雷帽的先生说了什么,两人一起拿着剧本走来。
导演拍了拍钟有的肩,然后给他们引荐,“这位是我的老朋友,你们或许没见过,但肯定听过他的名字,影评人阿亏。”
凌麟看着面前这位气质清冷的老先生,眼里忽然亮了一瞬。
业内无人不知,影评人阿亏,从上个世纪国内步入互联网初期便声名鹊起,是和电影圈最顶层大佬们差不多同一时代的元老级存在。
80、90年代大火的多少部片子,都是因为有影评人阿亏的点评,才被世人所熟知。
他的审美独到,点评鞭辟入里,不管是对剧本、影片立意还是剧中演员都有自己评判的标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