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市的日头很毒,应念真便是在鼻梁上架了副墨镜,白天都有些出不了门。晒了两日过后,她逐渐减少了白日出门的活动,反而在晚上七点到九点之间活跃了起来。应念真很注重安全问题,订的酒店所在片区治安也还算不错,平常也有意识地规避缺少监控的区域。只是有时候,人倒霉起来喝凉水也要塞牙缝,事先的考虑与准备并不总能起作用。
应念真预订的餐厅出了问题,在对方反复的道歉之中,应念真也不好过分追究,只能临时考虑换一家餐厅。到了这个时间,那些需要提前预订的餐厅显然是没戏了,她只能试图在网络上寻找一些评分高又无须预订的餐厅碰碰运气。
因为是临时寻找的餐厅,应念真对于周边的路线并不熟悉,导航在错综复杂的道路中失去作用。应念真一路折腾到天黑,没找到餐厅不说,还彻彻底底地弄丢了自己所在的位置。
一直在繁华闹市区活动的应念真没想到,几个街区之隔的地方会有那么大的差异,年久失修的路灯一闪一闪,衬得这小巷子比完全黑暗的巷子还要恐怖,应念真开始担心自己的安全了。
她试图静下心来研究导航上的地图,却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在这种安静又偏僻的地方,有人比没人更可怕。应念真感到后背有些凉意,寒毛直竖,开始加快脚步往前。随着她加快的步伐,身后的人也加快了步伐,那种步步紧逼的感觉让应念真有些喘不上气来,她甚至想要跑了。就在这时,应念真到达一个路口,她选择了往左,而身后的人选择了往右,不再与她同路。应念真这才松了口气,探出头去,发现那是一个青年,对方步伐飞快,已经走远,看起来是她白担心一场了。
M市的治安其实没有那么差,但A国整体更为宽松的氛围确实让人放心不下。过度被害妄想确实有些窘,可到底是人之常情。
应念真松了这口气,刚想回头,发现有东西顶在她的腰上,然后听到了一个男人的声音:“不要乱动,往巷子里走。”
应念真头脑登时一片空白,好像连呼吸都停止了。
可能过了一秒,或者两秒,在对方有些粗鲁地将东西在她腰背上用力捅了捅,她方才吃痛,回过神来,能够继续自己的呼吸。
第59章 几回魂梦与君同(六)
他手里拿的是什么东西?
应念真试图通过触感来确定,却发现很难。在危急之中,她的身体就好像失忆了一样,很难确定对方手里拿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形状。
应念真觉得不像刀,要不她背后被擦伤的地方不会成片泛痛的。那么应该是什么?是棍子,钢管,亦或者枪?
应念真害怕极了,可越害怕,她就越逼着自己冷静。对方听声音是成年男子,直接与他拼搏力气显然是不明智的。而这里少有人经过,想要呼救要掌握好时机,不然只会提前害了自己。
当然,如果对方只是求财,破财消灾是最上乘的选择。可怕就怕对方看这地方足够偏僻,起了别的心思。
应念真在对方的钳制下缓慢转身,这才发现自己情急之下选择的巷子极其黑暗,若不是眼睛适应了黑暗,很难看清这个巷子长什么样。而且巷子里还放了些废弃的物品,如果对方将她带到那些东西旁边躲藏,路人经过时很难一眼看到这里有人。
应念真心中感到愈发不妙,却又不敢不配合,只能咬着唇,通过疼痛保持自身头脑清醒,避免自己除了害怕与颤栗什么都记不起来。
对方的武器顶在她后腰,一只手抓着她左边的胳膊,应念真只能被半强迫地带到那个适合隐匿的地方。
应念真被迫将脸贴在不知有多少细菌的墙上,终于听见劫匪道:“把钱包掏出来。”
应念真掏钱包的动作很迅速,她在心中第一百次祈祷对方只想抢钱,装作无意,将钱包往身后一丢,等待对方俯身去捡。
可是对方没有立刻俯身去捡,应念真只听到他粗重的呼吸声,心中一沉,却还是强自镇定道:“这是所有的钱了,如果你还需要其他的东西,你可以说。”
她的声音几乎要带上些颤抖。
一阵光突然打到了小巷子里,那光束像是手机自带的手电筒,实在算不上强力,可在这没有路灯的巷子里,几乎可以说是照到人脸上最刺眼的存在了。
那是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我已经报警了。”
应念真身后的男人骂了一句脏话,他俯身捡起应念真的钱包,飞快离开了。从头到尾,应念真都很注意,没有任何试图看见对方相貌的举动,而对方也还来不及对她做出任何侵害的举动,在这个情况之下,有年轻男人路过并且报警,只要对方还有理智,不是什么变态杀人犯,最好的选择就是在警察到来前快速离开。
年轻男人路过的时机刚好,看来上天也在眷顾她。
应念真想跟对方道句谢,可她发现自己好像惊吓过度,有些失声,一时半会发不出声音。不仅如此,她腿也软的不行,想要打直支撑自己靠在墙上都难,最后只能缓缓坐下,蹲在墙边恢复力气。
年轻男人的手机还打着灯,却没有走近的意思,也没有再说一句话。应念真猜想对方是心有警惕,并不能完全确认她是真的受害者还是另一个圈套。应念真心存感激,并不觉得对方的过度谨慎有什么不对,而且有这束光陪着她,她便不那么害怕了。
应念真终于觉得腿上有点力气了,她哆哆嗦嗦地爬起来,往巷口走去。年轻男人的脸藏在手机后边,那刺眼的光源使得应念真无法直视他的面容,只能问道:“你好,非常感谢你的帮助,请问我现在应该往哪里走去等待警察比较安全?”
年轻男人指了指一个方向,正是应念真没有选择的那个路口。在应念真反应过来之前,男人突然转身离开,骤然缺失的光源让应念真往有灯亮的地方飞快走了几步,直到重新回到有路灯的路口才停了下来。
说来很奇怪,虽然没有看到男人的容貌,可那隐藏在光源背后的模糊身影,给了应念真很强的熟悉感,就好像她在哪里见过他一样。应念真试图回想男人说话的声音,却发现由于过于紧张,那一刻的回忆在她脑海里宛若无声画面,实在很难从记忆中寻找到熟悉感的来源。
应念真怔怔地往前走了几步,直到脚下踢到了什么东西。应念真低头一看,发现是一个钱夹,她将那个钱夹捡了起来。应念真想到自己被抢走的那个钱包,里面装了许多现金和卡,身份证、信用卡,甚至还有酒店的门卡,好在护照不在里边。A国的网络支付并不方便,她现在浑身上下就剩个手机,实在是寸步难行。
想到这里,她一边朝出口走去,一边打开了钱夹,试图从里边找到钱包主人的身份,省得对方陷入如她一般的窘境。而且,回想了一下刚刚的情景,这个钱包很可能是替她报警的那位好心人所留下。令人惊奇的是,钱包里边没有任何透露主人信息的证件,只有大把的现金。
应念真有些头疼,想了想,只能决定到时候一并交给警察,期待这位丢了钱的人能去警局寻求帮助。
应念真在夜晚的风中站了一会儿,直到警笛声响起,才感到自己那根紧紧崩起的神经终于一点点松懈下来。
坐在警局里,喝着漂亮警员递过来的一杯热茶,应念真才感觉自己一点点活了过来。这一放松,她才注意到自己腿上磕碰出来的擦伤,看着还挺吓人。
应念真没想过能把损失追讨回来,只是例行报案罢了,而且此时此刻,大抵只有警察局能让她有些安全感。等警员将所有信息都询问记录过,告诉应念真可以离开的时候,应念真想起了那个钱包,将钱包递交给警员,详细描述了自己捡到它的情景,以及对钱包主人的猜测。
应念真忍不住道:“如果有人来领取这个钱包,能不能帮我问一下他是不是那个帮我报警的好心人?如果对方是那个人的话,我真的很希望能够当面感谢他,希望你能帮我问一问对方是否愿意。”
漂亮警员自己也是女人,看见应念真此刻发丝凌乱,面颊上亦有脏灰,自然能想象对方被抢劫的时候有多害怕,对于应念真的请求完全能够理解。而且应念真的诉求十分合理,并未涉及隐私,不过是替她多问两个问题罢了,警员点了点头。
应念真向警员借了零钱,经历了刚刚的事后,她有些害怕单独和陌生人待在狭小空间中,所以决定乘坐公共交通工具回去。至于证件的补办,只能等待明天再说,倒是酒店方面,不知道前台的员工能否认出她,帮她把房门打开。
这个时间的地下铁并没有多少人,应念真一眼看到了一个空位,坐了下去。不管是在劫匪跟前,还是在警员跟前,应念真都表现得很镇定,是那种虽然受到了惊吓,但仍未崩溃的镇定。可此时此刻,当把后续如何处理的事情都想清楚了以后,应念真忍不住开始后怕。放眼望去,自己身边的每一个人看起来都那么陌生,没有一个人可以在这时候给她一点支持。应念真拿出手机,想要打电话给爸爸,可看了看时间,又想到应父可能的着急,打消了这个念头。她的手指往下滑,看到了应念生,按应念生的脾气,这种事情打给他肯定要先被马上一顿,而且骂完之后还会告诉应父,还不如直接打给爸爸呢。应念真又一次往下滑,这次,她看到了赵世宁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