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巧珊微微一笑:“不用。段导说,不出意外的话,以后咱不用再过以前那种奔波的日子了。”
王芳珍手下一停,慢慢回转身,眼里的笑容闪着忽明忽暗的光——老样子,看得出她的高兴是真的,但这种高兴里似乎又掺杂了什么不可言说的秘密——她大叫一声:“真的?!”接着便小跑过来,接着道,“就是说,您红啦?!”
戴巧珊想到昨晚段正业说她“翻身农奴把歌唱”,噗地笑出来,却紧接着又鼻尖一酸,脑袋被王芳珍的热情烘得发晕。她感觉有些不好,尽管王芳珍看起来这么淳朴、善良、以她为荣。
她稍稍后退,避开王芳珍火一样热烈的崇拜目光,笑说:“没!远着呢,就是今后工作多一些。”
王芳珍:“那也够好啦!哈哈哈……”
这一刻,两人唠着关于“未来”的畅想,亲热如母女。同一时间,戴巧珊连续打电话发短信都不肯搭理她的牧蓓蓓,正胆大心细地安排着一场会面。
会面不太顺利。江凯旋早上才看到邮件,直接问她哪间医院;她回说一言难尽,想当面谈;再之后就是一个自称“江凯旋助理经纪人”的ID回她,说江哥白天有通告,中午12点左右可以空出10分钟,要是不够,就晚上8点以后再说。
她当然同意那个“8点后”的方案。
心情亢奋坐不住,便踩着高跟鞋到处捱时间。终于,天黑尽,快8点了。牧蓓蓓再一次回到东三环北路,目光顺着那座“W”开头的酒店大楼往上,爬过它星罗棋布的房间灯光,仰望到大楼顶端跟星空相接处。
仿佛那儿,即将有神明下降。
大堂就在前面,越过下客坪前造型精巧的喷泉,再往里走,满眼浮华金光闪闪。直射人眼的水晶灯光,反射照明源的玻璃炫光,装潢元素里肆意滥用的金箔光,象征住客品位的墙面彩绘光,连闷不吭声黑黝黝的地板面,都有细微的大理石纹理反光……牧蓓蓓眼睛被这些光晃得有点花,心也有些瑟缩。
她下意识看看自己的行头。跟昨晚一样的红色绷带连衣短裙,配能把腿打出灰蓝色透肉阴影的薄丝袜,踩昨晚那双红色高跟鞋,外披一件黑色长风衣。
在出租屋的镜子前,包括刚才在别处瞎逛时,每一片能映照出她身影的镜子、玻璃上,她都觉得这身打扮非常时髦,非常高级,否则怎么会有那么高的回头率?
而这时,在这家酒店的大堂外,她却问了自己良心几十遍:“是不是很土?好像……真的很土!怎么办,土得掉渣,要死……不,听说男人不看女人的衣服,那衣服就不重要。衣服下面的东西好才叫好!”
想着就高兴起来。
可挡眼又见一辆漂亮至极的车滑到她跟前,里面出来几个美得让人眼睛痛的小姑娘。她们个个容光焕发,“外包装”好,“包装”下的身材也窈窕。牧蓓蓓又心下一沉。
她瞥一眼距自己最近的大堂外墙,玻璃与玻璃之间的金色隔断,用那上面的反光重新检视自己。几秒后丧一口气。
蓦然瞥见自己手腕上坠着的,闪动的金链子——是“卡柏男孩”——不知为什么,也就这么一点光,却像希望,又点亮她的心情。
她想,这是她第二次拿这只包,有暴露穷逼身份的风险;但话说回来,这毕竟是他们第二次见面。他说不定会认为,她是把这种奢品当日用品——那不就反而长脸了么?
牧蓓蓓微微笑,迈动她肿胀泛紫的脚,再一次往酒店大门方向移了两步,颇有径直进去的派头。
可他要是另一种男人怎么办?心思细,眼光毒辣那种?
牧蓓蓓脸上矜持的微笑又消失了,脚步在一阵酸痛麻木中再度停下。脚底抽筋,另外,因为“刹车”,脚趾脚底鞋口边缘都传上来灼烧似的疼痛。
她忽略身体这部分的强烈不适,也忽略着四周保安、门童,以及大堂内固定站位的服务员们对她若有若无瞟来的目光,人人眼光如刀——这些人的看法不重要!只要江大明星看到她的时候,她是漂亮的、性感的,对他有强大吸引力的,就好。
牧蓓蓓摆着亭亭玉立的站姿,垂眼,陷入新一轮偷偷自我打量加自我评论的循环。
“小褀过来!——是那个吗?”
大堂后方,公共电梯和贵宾专梯的分流过道口,戴着墨镜口罩,打扮得像老电影里的流氓似的江凯旋,把自己大半身体藏到墙后面,问身边的助理。
这位助理正是那个“助理经纪人”本人,叫宾少祺,是江凯旋的两大贴身助理之一。他看起来二十多岁、实则三十出头,是主流审美中不折不扣的大帅哥。
他一身主色全黑,从鸭舌帽、卫衣、休闲裤到板鞋。扮相看似简单,效果却很出众。风度高高在上,气场大得有点儿逼人的意思。无非配在江凯旋身边,才显得较弱罢了。
他奇怪地瞄了江凯旋一眼:“您不是说见过?——呃,前台说是她。一早就来了,来了好几趟。估计是在这附近兜圈子,就等这个点儿吧!”
江凯旋扯了一下嘴角,牙疼似的:“昨儿还没这么浮夸呢!你看她,招魂幡都穿身上了!诶、等会儿!你是说……她等了整整一天?”
宾少祺忍着笑:“是啊!光这最后一趟,就在门外站了快4个小时。”
江凯旋眼珠子快瞪出来,撇撇嘴道:“她说她助理身体突然不好了,也不说怎么不好……果然……这作风!比那些私生粉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宾少祺表情意蕴丰富,说:“助理的身体,人家也可以跟您单、独、聊~!‘招魂幡’也是为了‘招魂’呐!您看,要不要做个顺水人情?”
江凯旋嗅到什么不好的气味似的,皱起鼻梁,冲宾少祺俯下墨镜:“胡扯!真不该给她地址……你去!问问到底怎么回事儿!没必要就甭提我!”
宾少祺爽快道:“得嘞!”
第7章 食物链
躲回口罩墨镜后的江凯旋,在贴身保镖的围护下,乘专梯上楼去了。
奉命留下的宾少祺拿出手机,滑开录音键,再把手机放回兜里,信步去门外,把牧蓓蓓请进大堂的会客区,还特地要了两杯咖啡。
在他替牧蓓蓓把奶和糖加到咖啡里,拿小匙调好推到她面前的过程中,他丝毫没落下对牧蓓蓓的观察——虽然她不是很满足于见到的人是他,频频伸脑袋去看大堂屏风后面,人流往来不断的电梯口,但她的神情已由最初的倨傲,渐渐变得底气不足;受到宾少祺颇具仪式感的礼遇后,她甚至流露出几分六神无主的模样。
是个没什么见识的丫头片子!宾少祺嘴角不着痕迹地一翘。他拿手指轻轻敲桌面,神魂拧不到一块的牧蓓蓓一惊一乍地看回来:“……嗯?什么?”
宾少祺忍着笑:“您助理的身体怎么样了?”
牧蓓蓓像没听懂:“嗯?哦,不好说啊……”又望向电梯那边。
见她心不在焉,宾少祺清咳两声,笑说:“您找江哥的问题,本来该由我们公司,以及您的公司,咱们双方公对公地处理……”
牧蓓蓓一愣:“那他今晚还过来吗?”
宾少祺有意不马上接话,而是静静地笑看了她几秒,意味深长表示疑虑:“戴姐,请问您的那位助理,以及您,对于这件事的述求,是什么呢?”
牧蓓蓓迟疑了一阵,挺了挺背,拿出一张高级脸,说:“这个,我还是希望能跟江先生,直接当面聊。”
宾少祺一副心知肚明的神情,笑笑:“江先生很忙,而且不瞒您说,跟您一样希望‘直接见他’聊公事的人,也不少。如果您坚持的话,不如,还是让双方公司来共同协商吧!”
他起身要走:“辛苦您来这一……”
话没说完,衣角被猛地一拽——端坐沙发的牧蓓蓓,这时眼中流露出半分豁出去的疯劲儿,以及赌徒连输后的大把不甘。借着扯他的力气,她顺势站起身,挡在他面前,胸口紧紧贴住他的胳膊。
“我们不是公事!”她让自己表现得像在追情债,“是私事!”
宾少祺目光通透。他甚至能想象得出,要是江凯旋听到“私事”,该有多么电闪雷鸣的反应。他差点笑出来。
这个女孩儿对江凯旋说了谎,利用了他的关心,糟蹋了他的诚意。随便谁对这样的人印象都不会好。宾少祺当然明白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做。
他客气笑笑,示意她放开他的衣角:“戴姐,您的意思我明白了,我一定一字不落转述给江先生听——天黑了,我帮您打车吧!”
牧蓓蓓一怔。她的目光落到空处,表情十分精彩。
可想而知,一个为了一场会面,一早就出来遛弯的人,对这场会面抱有多高的期望。而现在话没说两句,想见的人连影子都没见到,她得多不满。
“戴姐?”宾少祺保持着耐性冲她喊魂,抬手往外让,“请。”
由于身高差,牧蓓蓓仰视着他,下意识往外挪了一小步。然而,不知道她脑回路是怎么接的,她忽然停下,抬手挽住了宾少祺的胳膊。
这么一来,宾少祺倒不好意思硬催了。他朝她笑笑,任她挽着,为了撇清关系,他微微弯下腰,摆出一副“听您吩咐”的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