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头看看被热心吃瓜群众包围的戴巧珊,咬了咬牙,过去看着她:“丫头……”他叹口气,咽下“我该拿你怎么办”的心里话,说,“得,过来吧!先送你回酒店。”
他揽着她的肩,两人一路没话,戴巧珊一副大难临头的模样。章瀚海送她进大堂,挥挥手:“上去吧,等小褀他们回来。”
戴巧珊眼睛充血,亮晶晶的,皱眉说:“海爷……”
章瀚海见不得她这么可怜,打断道:“这两天你先休息,等结果。甭乱想。想也没用!”他顿了顿,强调道,“呆着吧啊!别再惹事儿了!”
戴巧珊眼泪唰地滚落,章瀚海转身出了酒店大门。
第36章 人生如戏
宾少祺一点功夫没耽误,真拖朴英豪到朝阳医院走了一遭。
尽管一路上朴英豪忍痛多次客气推辞,到后来几乎要承认是自己灾星高照,怨不得别人不说,还得向戴巧珊道歉,劳她为了代替月亮消灭他,出力又受惊。
幸好,拍片的结果不坏。大夫说伤了筋但没动骨,淤血养一养,化了就成。
听完结果,朴英豪立马拿完好无损的左手冲宾少祺轻轻刮了下自己嘴巴,说:“我怎么说来着?我就一把贱骨头,您看您……害您担心,跑这一大趟;我还耽误了海爷!唉,实在对不住……”
他口口声声说自己不中用,不过是被一位细得跟线似的姑娘劈了一棍,他就大惊小怪往地上蹲,哪像个爷们!
宾少祺无语看着他,被他过分低声下气的浮夸表演弄得笑出来。
他摇摇头,想着,人做成这样真不容易,便真心实意拍了拍朴英豪的肩,说:“走吧,海爷那边让他自个儿顶一阵儿,哥请你吃饭!”
不容推辞拦了车,直奔京泰府。
京泰府毗邻雍和宫,是富豪们以“佛系”姿态谈生意,以“尊上”面貌哄小姑娘芳心的名斋店。阳光照进饭店内院的竹林,穿透竹林间仙气飘飘的白雾,在地面的雨花石和桌面的汉白玉上形成温润的反光,晃得朴英豪差点落下泪来。
两个爷们儿,来这种环境吓人、价格吓人、饭菜滋味因此失去评判标准的素菜馆,不为吃,单为宾少祺赔礼的诚意。
宾少祺说:“酒就不喝了,咱俩过会儿和晚上都还有事儿。平时你就吃得挺好,今儿来点清淡的,去去油!”
朴英豪:“诶,祺哥您这……过得讲究!嘿,谢谢、谢谢!”
一道道精美的饭菜由盘靓条顺的仙子们飘着送上来,朴英豪一脸紧张还忍不住东瞄西瞄,宾少祺给他斟了一盏松茸汤,笑说:“看上哪个?叫过来聊聊!”
朴英豪吓一跳,眼里闪动不可思议,接着便像个老实人似的,呵呵笑起来,摆手:“戒了戒了,家里那口子还不够供的!”
宾少祺一口汤差点喷:“可以啊!才多久没见,家里都有人了?怎没跟哥们说过?结啦?”
“哪儿能呢,就是处着,住一块儿!”朴英豪一黑脸的羞涩,眼睛闪闪烁烁,吞吞吐吐起来,说,“就您给介绍的那个,还记得嘛?”
宾少祺茫然:“哪个?”
朴英豪:“最后那个!4月底,姓牧,牧蓓蓓!就……被我干晕那个!”
宾少祺眼睛差点脱窗:“……你俩还在一块儿?”朴英豪嘿嘿笑,宾少祺打量他半天,不知怎么说,但也忍不了,面部抽搐了一阵后,“有那么好啊?”
朴英豪低眉顺眼吃菜,表情丰富笑:“好什么呀!就那样儿!……唉不,我意思是跟您之前‘介绍’给我的比,不算好的;但跟我自个儿能找的比,好太多了!”
宾少祺:“哎别介!说真的!那你干嘛还跟她绑一块儿?”他压低声音,“讹上啦?”
朴英豪笑得像哭似的,哑着声儿:“讹什么呀……哎也差不多!哥您别说,太豁得出去了!头一天,烧还没全退呢,非要跟我回家,我那屋、那床,我自个儿都嫌……”
宾少祺:“她不嫌?”
朴英豪斩钉截铁:“嫌得就差当场吐了!可她能扑上去!眼睛里喷火,硬挺着,笑嘻嘻,帮我干这干那,变着方儿地捧我!”说着,他百感交集起来,“唉哟,我就想,得,不就为个饭管饱的差事嘛!见过为了活命吃屎的,没见过为了活命这么高高兴兴上赶着吃……”
宾少祺伸手按住他涌动的灵魂,四面扫了一眼,幸亏没人听到这么激动人心的词汇。
他哭笑不得教训道:“哪有人这么埋汰自个儿?”
朴英豪收敛下来,眼里却变得亮晶晶地,像有水,说:“反正啊,哥们知道自己斤两。作为一个有选角权的副导演,我身上有便利可乘;但作为男女朋友来说,有点儿条件的姑娘都不大可能看得上——尤其是这个圈儿的、和想进这个圈儿的姑娘。哥您知道,有个说法儿,叫‘男人重财,女人重性’,有点儿道理!所以瞅着她为了混圈,把女人重视的东西就这么随时随地随我心情地开放给我,我是真过意不去!那么,只要她肯留下一天,我也就当她是真心;有什么好点儿的资源,都先紧着她。当她真是我媳妇儿吧!”
他傻傻一笑,宾少祺半天没缓过神。
从这一刻起,不知是不是因为对面的人动了真情,后半场都是朴英豪在单喷牧蓓蓓的事儿。
说她多拼,铁了心要红:“……那些抗战雷剧,您知道,那种重伤员儿,浑身用白布条缠了就剩眼睛一眯缝的,她扎上胸也去演。完了呢,还逮着机会摆个S的造型,说是‘伤员也该有个性,这个伤员就喜欢摆S造型’,哈哈哈……镜头里根本都看不清,还被现场导演话里带刺骂死!”
但因为她的资质实在不怎么样,可以说完全没有亮点,年龄也不小了,没有经纪公司愿意签她。结果导致她更加豁出一切,去抓她能碰到的机会:“……甭说睡导演,上个月来大姨妈,她还睡到了河里,演浮尸……”
饶是如此,工作还是有一搭没一搭的。长期疏于对身体的保养,连续几轮起大早、刷大夜下来:“人一卸妆,就像老了10岁,上了妆也比她实际年龄老好几岁。完了她听说明星们都在打美白针,瘦脸针,各种微整形,也卯足了劲,各种针打一轮儿,不知她哪儿来那么多钱!最近又说想要去搞什么电波拉皮、自体丰胸,还说要抽肋骨、割胃袋!卧靠,我光是听都受不了……唉,我看这一行,女人,太难做……”
宾少祺见他为了牧蓓蓓一脸愁云惨雾,像是真的心疼“自家媳妇”;可他说起那姑娘“为了机会一路睡”,又并不搓火嫉妒,甚至不别扭;就像在说两个完全不相干的人,这两个人分别触动他内心里完全不相干的两种同情似的。
他实在无法理解,不禁回想起自己跟牧蓓蓓的那一晚。
她那一夜的表现倒像个普通女孩,拘谨,羞涩,经不起他随手给的一两个花招。把她丢给朴英豪,本来是想吓吓她,让她知难而退。谁能想到她后来会放浪形骸,走向这么一条看似笔挺、实则布满陷阱的血路?
的确有不少女孩儿在尝过用身体换资源的甜头后,会把持不住骨子里的定力而哗地崩塌,垮向但凡遇到这一类诱惑就忍不住再次用肉.体交换的偏道。直到成为习惯,变得跟窑姐儿一样。
不同的是,窑姐儿们多少还在憧憬着“上岸”的那一天;而她们,也许自始至终不认为自己哪里有问题,甚至会认为这层纸看破后,她们反而是用小成本换大回报的那个。
这样的姑娘,也许本质就不咋地,但也有不少人过着正常的生活。就看有没有人给她们提供那个垮塌的“机缘”。
嗯?等等……不是我给了她一把跳崖的推力吧?
这想法一冒头,宾少祺满脑子惯于充斥着这个那个事、这个那个人、这个那个通告、这条那条关系……的喧闹,霎时冷却下来。放进嘴里的饭菜像嚼碎了的蜡,周围的一切人事也变得没劲了。
他没滋没味地笑了笑,说:“这个圈子有什么好的?她这种混法儿,就是红了,回到家,灯一关,面对一个烂糟糟的自个儿,一段乌漆嘛黑的历史,能有多高兴呢?在别人眼里再闪,自个儿也哄不了自个儿啊!”
朴英豪点头:“我也这么劝,可她说,她‘宁可做一闪而过的焰火,也不愿做被水打湿的哑炮。总之都是要烂的,她就想在天上光亮一把’。”
宾少祺哭笑不得:“她倒‘励志’起来,有这样儿‘励志’的么?”
朴英豪皱眉,像愁自己老婆似的愁:“一根筋!还觉着自己是‘谋女’,‘曲线救国’,‘特有梦想’!”
宾少祺觉得奇怪:“都狠成这样,怎么当初没想过抱她表叔大腿呢?”
朴英豪筷子一停,满眼蒙圈:“她表叔?”
宾少祺察言观色,决定不捅破牧蓓蓓至今没跟朴英豪说的事。
他生硬换话题,瞎扯道:“老兄你再给点力啊,像今儿这种跟大导演合作的机会,别尽忙着揩小姑娘油,也给她看着点儿啊!”
朴英豪猛点头:“是这么打算,我先在海爷面前表现好,再看能不能给她谋个露脸带词儿的角色——呃,您说,今儿我吃了戴姑娘这一棍,我……可能赚海爷一点儿同情分么?对了哥,戴姑娘是怎么回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