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道上混了那么久,打打杀杀的事情是没少干了,但是力气活这还是头一回做,为了生计为了糊口,林肃在眼下严打黑恶的形势下,不得不低下了头。
可气的是,李承新那个王八羔子,仗着自己有点儿学识,总是狗眼看人低,动不动就拿他们兄弟几个当做反面例子,在厂里开会的时候,张嘴就是批斗,这种气,谁受得了?
下班后,黄毛和几个一起来的小兄弟,和林肃一起去厂里的食堂吃饭。
“肃哥,曹军还有厂里的那个客户,都在偏袒李承新,那个客户还说,让你下班后自己去办公室找他要钱。”
黄毛小心翼翼,他是知道林肃和林长坤之间的敏感关系的,所以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都不敢看林肃。
林肃的伤势其实不是太严重,主要就是些皮外伤,擦点药打点消炎针就没事了,要说花钱,其实也花不了几个钱,主要还是气的李承新那个狗东西。
林肃没想到的是,林羡这个混账,竟然帮着外人一起恶心他。
“老大,那,您过去吗?”
黄毛试探性的小心问了问,生怕触动了林肃的哪根逆鳞。
“不去。”
林肃一边狠狠的咬了口馒头,一边瓮声瓮气的回答。
可是他话音刚刚落下,曹军就好巧不巧的赶了过来。
“林肃,你跟我过来一下。”
林肃手里的半拉馒头还没吃完,他抬起眸子,疑惑阴森的看了眼曹军,慢慢的放下了手里的东西,犹豫的看了他一眼。
曹军马上就不耐烦了,“快点过来吧。”
言毕,迈着大步就往门外走。
林肃和几个狐朋狗友互相看了一眼,然后冷笑一声,啪的放下筷子,紧跟着曹军就往门外走。
从食堂到外面平房的办公室,曹军一双长腿蹭蹭蹭的踩了风火轮一般,很快就把后面的林肃甩开了一大截。
等林肃走到前面办公区的时候,曹军这个老小子,已然不见了踪影。
他气的张嘴就是骂娘,“老狗比,敢耍老子!”
结果,话一出口,身后就传来了一阵不紧不慢的脚步声。
林肃惊起回头,目光正对上的那人,不是外人,正是帮着李承新的弟弟林羡。
林肃脸色悻悻,怔了几秒钟后,嘴角微微上扬,冷笑道:“我当谁呢!原来是小少爷你啊!”
当年林肃幼时来到这里,那时父亲健在,家底颇丰,父亲为林羡请来的保姆,都喜欢这么戏称他。
林羡眉眼间气定神闲,他清浅的目光里,似笑非笑,那种神色,让林肃感觉,这小子是在轻蔑自己。
“听说你和李承新打架打输了,找他赔医药费,是吗?”
林长坤此话一出,林肃又羞又恼。
他就知道,这小子定是没安什么好心。
“我这儿有五十块钱,算是我替李主管赔你的,拿去看病吧!”
林长坤从钱包里掏出一张五十的,递到了林肃面前,结果,林肃阴冷一笑道:“把你的臭钱收起来。”
林长坤就知道他会是这个反应,一点儿也不感到意外。
“怎么?不要钱?那你就是刻意找李主管的麻烦了?”林长坤刻意眯了眯眼睛,平静的语气中带着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度,一向凶狠嚣张的林肃,忽然觉得自己在这一瞬间像是一个任人摆弄的木偶,在他面前,什么威风都使不出来了。
“这是我的事,与你何干?”
“当然与我有关系,你找他麻烦,就是妨碍我的生意,我今天特地找你,就是想提醒你,缺钱可以跟我说,但是别动什么歪心思,否则的话、”
“否则又怎样呢?”
林肃目露凶光,在办公室里,反正只有他兄弟二人,他说话的声音,陡然提升了好几度。
林羡笑了笑,一双狭长的凤眸中,精睿的目光迸射着令人胆寒的意味,他清了清嗓子,冷声道:“你我都是成年人了,中国有句成语叫做,兄友弟恭,你既然知道了我的订单在这里做,若还是不知收敛的话,那可就真的是太幼稚了。”
林长坤话只说明白一半,林肃冷冷的笑笑:“我明白,挡人财路如杀人父母,林羡,你也只不过是一个为富不仁的黑心小老板而已,少跟我这文绉绉的玩这一套,老子不信你的邪!别以为你现在有点儿出息就可以随意看不起人了,我告诉你,路还长着呢,走着瞧!”
言毕,林肃摔门而去。
林长坤无奈的摇了摇头,这个林肃,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一点儿没长进,一如既往的偏激、固执又傲慢自负。
现在这人将他视作仇敌,在同一家工厂屋檐下,难免这个疯子将来会不会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情。
第92章赌一把
林长坤离开工厂,日暮下的余晖,将他骑车的身影拉的很长,岁月在这一刻仿佛被镀了一层金。路上来来往往的行人下了班,说笑声还有路边摊子时不时传来的叫卖声传进他的耳朵里,林长坤刚才郁闷的心情,稍稍得到了些缓解。
可是筹建新厂这件事,就像是一座沉重的大山,时时刻刻盘旋在心头,挥之不去。
林长坤决定去银行那边打听一下,看看自己的贷款有没有被批下来,如果不行的话,他就要想法子从别的路子上筹钱了。
这年头,在银行工作的那都是大爷,想借他们的钱做生意,比登天还难,更何况自己一节草根,毫无背景,这个想法,从一开始,林长坤其实就没有抱太大希望。
果不其然,一直没有接到通知的他,到了银行趁着他们没下班一问,出来的名单上,果真没有他和栗峥的名字。
对此,工作人员的解释是,他的资产风险指标不过关,换句话说,就是怕他贷款不还的概率太大了。
林长坤一点儿也不意外,客客气气的从银行里出来,心里的一块大石头落了地,与此同时,心中那点儿侥幸,也彻底熄了火。
走在烟火气的小街上,林长坤飞速的骑着自行车,白色的衬衫被风吹的鼓起,像是一道闪电,从老街区的弄堂里穿过。
他心事重重的回到自己的小店时,虽然已经临近傍晚,店里的生意已然如火如荼的进行着,林长坤目色沉沉的扫视了一圈儿,意外的发现,林新丽竟然还在。
他以为这丫头不会再过来了,林新丽似乎比上一次来的时候气色好了很多,在柜台边忙里忙外,见了他还热情的打了个招呼。
林长坤礼貌性的回应,清俊的脸上没什么喜色,他步履匆匆的上了二层,迅速的走到书桌前,从抽屉里拿出了一本看上去略显破旧的账本,以及几张已经泛黄了的合同。
窗外灯火通明一片,桌子上的收音机里传来广播:号召大家把工作的重心转移到祖国的经济建设上来
林长坤拿着笔的手,轻轻的颤抖了一下。
那十年浩劫终于彻底的结束了,眼下的时代,是一个百花齐放、生机勃勃的时代,广播里的声音激昂铿锵,掷地有声,林长坤静静的听着,心潮澎湃的瞬间,连手中的笔滴了墨都不知道。
他的思绪再度随着广播的结束回到现实,墨染般的双眸中悸动很快过去,取而代之的是浓得化不开的思虑。
就算是从过去的阴影中走了出来,可是眼下的难题,还摆在面前,林长坤唇角微微上扬,一抹淡淡的苦笑似是自嘲,阴霾的时代是远去了,可身为生意人,坚若磐石的体制对他来说,仍是铜墙铁壁一般不可破灭的桎梏,想从银行获得风险贷款,依然难如登天。
没办法,只有赌一把。
林长坤展开了手里的合同,他打算,把老宅子卖了。
那处小小的四合院,地处B市的市中心,周围环境也还不错,按照现在的行情,是可以卖些钱的。
林长坤到底是有些不舍,毕竟那个地方,曾经承载了他欢乐的童年,关于父亲的仅有的记忆,都在那处小小的院落里,即便是已经故去多年,但是有些往事对于他而言,是值得一生珍藏的。
林长坤手里拿着新换的院落钥匙,眼中深深的纠结凝在一起,沉思良久,还是决定赌这一把。
把房子卖了,建立自己的厂子,有朝一日赚了钱再买回来。
正所谓背水一战,置之死地而后生。
他深深的叹了口气,纵有万般不舍,还是坚定的走出了这一步。
“你在干什么?”
栗峥见林长坤迟迟不下来,上楼查看,见他一个人发呆,有些好奇,走进一瞧,便愈发的懵逼起来。
“我打算把房子卖了。”
栗峥一听,直接傻眼了,“出什么事了吗?”
“贷款没办下来,想尽快建厂的话,还差一大笔资金。”
栗峥垂眸,“那也没到了要卖房子的地步啊!”
林长坤点了根烟,无奈的瞥了眼一脸难过的栗峥。
他又何尝真心愿意卖房子啊!
栗峥眼中情绪复杂:“光是生产线上的设备就得好几万,咱们手上的钱全加起来也就刚刚够,还有厂房、请工人,一大堆事儿,要是万一生意将来败了,这亏得可不是小数目啊!”
栗峥低着头,絮絮叨叨,念念有词的算计了一堆,额头上的汗都沁了出来。
他越是算计的仔细,心里越是没底,压力也随之而来更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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