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先回答我一个问题。」任惟伊说完,便拉开了斜垮包的拉链,伸手进去,拿了一条颈鍊出来。
颈鍊勾在她纤长的手指上,淡金色的吊坠便跟着往下跌荡,在看不见的空气裡左右荡漾。
「你说的秘密,到底是甚麽?」她问道。
林天宇一笑,一手抓住了还在晃着的吊坠,在他的手裡,吊坠一瞬间便变得十分迷你。
他在旁边按了一下,盖子弹开了,裡面的照片现于两人的眼前。
他停了停,看着那照片裡的人,想起了自己当时怎麽小心翼翼地裁剪这张照片。
任惟伊见他动作止住了,皱了皱眉,说道:「你说的秘密,就是这个?」就是裡面有她的照片?要真是这样的话,她早就知道了。
林天宇看了她一眼,然后伸出一根手指,在她的照片上往上推了推。吊坠的上方现出了照片的边角,他再从上面一抽,照片便夹在指间。
任惟伊接过了照片。把照片翻过后看,后面甚麽都没有。
所谓的秘密?
就是这样?
就是裡面有她的照片,然后照片可以这样拿出来?
她抬眸看他,林天宇点了点下巴,她又低下头去看。
在吊坠的中间,因为抽走了照片,留下了空白。却在空白上,她看见了刻在上面的字。
很简单,又很清晰的八个字。
任惟伊
我很喜欢你
她愣住了,睁大了双眼,盯着那吊坠看。
然后伸出手来,接过了吊坠,手指在上面轻轻划过,深深浅浅的刻印,在她从来没有想过的地方,他早就已经表白了他的心意。
她一直都留在手上。那麽多年,她以为寂寞孤单的日子,原来他的喜欢,都一直陪伴着自己。
眼眶一热,喉咙乾涩,她微微张开嘴,却没有说话。鼻息间盈满了苦楝花的清香,她心想,这苦楝终于不苦了。
「跟我在一起吧?嗯?」林天宇低声在她耳边说。
任惟伊回过神来,把吊坠紧紧地握在手心裡,硬着嘴巴说:「我要考虑考虑。」
林天宇看着她调皮的眼神,吓唬她说:「我看你这嘴真的是倔得不行,我真的得好好□□□□才行。」
任惟伊才不怕他。
林天宇伸手便扣住了她的手腕,说:「跟我来。」
任惟伊没有挣手,跟着他走。只见他把她带到车上,她问:「你要带我去哪?我还没跟李伯伯说我要走了。」
「等下你就知道了。我刚才早跟李伯伯打了招呼了。」
林天宇开车开得快,任惟伊的心也在猛地跳着。
车窗外的景色像迷梦一样,走得快,看不真切,也无法抓住。一棵棵树变成了绿色的色块,一栋栋楼宇变成了米色和橘色的色块。
她回过头来看林天宇,心裡便安静了下来。
车子停定了,任惟伊往外一看,竟是林天宇的家。
任惟伊:「……」果真是男人,想的东西都离不开那几样。
林天宇下了车,替她开了车门。她睨他一眼,说:「为甚麽要去你家?」
「等下你就知道了。」又是那句话。林天宇又看了看她佈满疑心的眼神,便翘起嘴角:「你该不会是在期待甚麽吧?」
任惟伊懒得跟他计较。有时候他会无意中抓住过往的影子。
林天宇的家在五十楼,整层只有他一个单位。门口是指纹锁,也可以用密码。他把拇指放在智能门锁上,一阵「哔哔声」后,门锁上现出了绿色的图样,然后他按下门柄,推开门,一个宽敞的房子展于任惟伊的眼前。
他的家以白色、米色和深灰色的设计为主,空间很大,往前走几步,便能直接眺望窗外一片无边无际的蓝天白云。
「你一个人住这麽大的房子。」任惟伊环顾四周。
「来。」林天宇二话不说,拉起她的手往一间房间走去。
如果他真的敢直接把她带到卧室,她一定会一脚踹开他。她心裡默默地想着。
结果,他还真的是把她带到了卧室。
任惟伊有点恼,觉得再怎麽样,他都不应该这麽做。她抬手便想推开他,可是林天宇放开了她的手,转身站在一个柜子前,手指扫过一本又一本的书,然后停在一个深蓝色的本子上,抽了出来。
他把本子给了她。
任惟伊一怔,抬眼看了看他,只见他眉峰一挑,示意她打开来看看。
她便揭开了第一页。是深蓝色的纸,但上面甚麽都没有。
她再翻开下一页,然后便看见了一张大海的照片。近处的是栏栅,然后往后都是无边无际的蓝绿色海洋,吞吐千浪。波纹有它自己的形状,水也有它自己的形状。
在照片的下面,写着:「二零零九年八月圣塔莫尼卡」
然后在旁边又有另一张的大海照片。这一片柔蓝平淡无波,在水平线之上,便是远处的高楼大厦,灯火通明。
下面写着:「二零零九年十月西雅图阿凯海滩」
任惟伊的睫毛颤着,一页又一页地翻着。
每年都是八月和十月时拍下的。先是在美国的海,往后的几年,渐渐去了欧洲,拍下了那边的海。有地中海、有尼斯的海、南意大利的海……最后一张,是在澳洲的黄金海岸拍下的。
一张又一张的大海,一片又一片的寂寞。她从未见过的,又或是她曾经耳闻过的,现在都在她的面前。
「都是你拍的?」她听见自己问。
「嗯。你说你很想看一次大海。」他沉稳的声线从她头顶上传来。
每年八月,就把自己的生日愿望送给她,站在大海面前拍下一张照片。
每年十月,就祈求她的生日愿望能成真,祈求自己终有一天可以把一片大海送给她。
一年又一年,竟也一人踏遍了那麽多片的海洋,拍下了那麽多的照片。
每次拍完他就挑选一张最好看的,然后冲印出来,贴上去,再写下日子和地方。
每次这样做的时候,不觉得自己去过很多地方,也不觉得自己看过很多东西,心裡只想着下一个目的地。可是现在一回头,却发现原来在那些看不见又流淌过的岁月裡,他独自走过了那麽多的路。
任惟伊盖上本子。深呼吸一口。抬眼看他,声线在飘:「谢谢你。」
「然后呢?」林天宇向她走近一步。
任惟伊跟着退后一步,但眼神还是挂在他的身上:「然后我很感谢。」
林天宇挑挑眉,这张嘴果然是倔强得很。明明知道他想要甚麽,她就是偏偏不说。「还有呢?」他又逼近一步。
「还有……你拍得很漂亮。」任惟伊又往退一步。
林天宇勾勾嘴角,沉声又问:「除此以外呢?」说话的气息吹了在她的脸上。
「我很喜欢这本子。」任惟伊再往后退。
林天宇看着她的身后,不紧不慢地道:「你再退,就得撞牆了。」
任惟伊回头一看,便发现自己被他骗了。她根本离身后的那道牆远远的。她回过身来,张张嘴,便碰上了他弯下腰送上来的嘴唇。碰了一下就离开。
他才是那道牆。
堵在她面前,不让她逃,却又把她护在怀中。
任惟伊睁睁眼,屏住了呼吸。眼裡的他就在面前,只要她一动,便会碰到他的程度。
林天宇的眼神变了。
他一手勾住任惟伊的腰,把她的身体贴向自己,低头便吻住了她柔软的唇。任惟伊全身发麻,指间一鬆,本子掉到地上了。
林天宇本能地贴着她,靠近一点,再靠近一点,两人之间再无隙缝。任惟伊下意识便伸手抱着他的脖子,两人的吻从轻轻柔柔,到浓浓烈烈;从断断续续,到缠缠绵绵,分不清你我。鼻息间都是彼此的呼吸。
偌大的房子裡,只有窗外吹进来的风,扬起了窗帘,帘子又轻又柔地向上翻起,然后又软又绵地往下飘落,现出两人紧紧贴在一起的身影。
他把她逼得快呼吸不了了。
然而下一秒,客厅裡划来「哔哔声」,有人开了门走了进来!
任惟伊脑袋一片空白,忙将林天宇推开,然而林天宇在她逃走以前,先下手为强,一把抓住了她的手,与她十指紧扣着。
两人往门外看去,竟看见了拿着两大袋菜的林妈妈!
「天宇,我今晚来煮菜给你……」她一边说,一边换了拖鞋。一抬眼,怔住了!「惟、惟伊?!」
「老妈……」林天宇咬牙。「我会换密码的。」
任惟伊笑着拍了拍他的胳臂,对着林妈妈点点头。低头一看,只见林天宇紧紧地扣着她的一隻手,连手臂上都现出了青筋。两人的手缠在一起,半点空隙都没有。
「我也喜欢你。」任惟伊看着这两隻手,忍不住在他身边悄悄地说。
林天宇的耳朵一动,牵着她的手紧了紧,沉眸道:「再说一遍。」
可是她很倔,只说一遍。
她很倔。是林天宇已悄然无声的拆去了她心裡面建得高高的又寂寞的城牆。
如今他成为了她的牆,把她护在裡头,又让她爬在上面,不管是万里放晴,是雨歇歌沉,还是雷暴交加,不管要去看汪洋大海还是看白雪皑皑,她都不再是独自一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