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住环境在某些方面可以影响一个人的心境,像兴济小区这样脏乱差、物业不管事的老小区,总给叶西一种活在蛆窝里的感觉。现在叶南来了,这样的想法只增不会减。
在深夜饭馆的浓重油烟味与杂乱绿化旁熏人的隔日垃圾味中穿行,叶西赶在五分钟内走到了小区门口。她静静望着人车稀少的大马路,犹豫着给对方发:“我已经到门口了。”
按道理,他这时应该在骑车,所以她发不发都无所谓。但他居然很快就回复:“嗯好,我快了。”
叶西挑眉,感到惊讶:“你不是在骑车吗?”
对方的应答中二无比:“单手骑车很难吗?”
叶西:“……”
信号卡了一下,这串省略号发过去缓冲了十几秒,等对方接收到,叶西放下手机抬头,一身清爽白T的陈见寻已经出现在她面前。
“他从黑夜里出现,身披皎白。”叶西再看他的第一眼,脑内居然浮现了这个句子,不由暗怪起自己的矫情。
陈见寻笑着让她坐上车,周身的夜风里有淡淡烟草味。
“你这么晚出来家里人不会骂吗?”车头一转启动,他问道。
叶西想了想,回答:“我偷跑出来的。”
“嗯?为什么?”
叶西拉紧校服的拉链,垂下脑袋不作答。
“吵架了?”他又问。
“没有,”叶西轻叹口气,“你专心骑车吧,别问那么多了。”
他所待的网咖离这个小区也不过一里路,一路无阻很快就骑到了。下车后叶西抬头望着正门顶上闪烁的霓虹灯管,内心犹疑胆怯起来。醒目的“未成年人禁止入内”标语刺激着她安分守己的神经,既危险,又极具诱惑力。
陈见寻停好车,看穿她的心思,点了根烟站在门口等她。
“叶西,你怕了?”他声音低沉微哑。
叶西捏着校服袖口,睁大眼睛看向他:“谁说的?”
陈见寻笑着弹弹烟灰:“我看你的样子很紧张。”
叶西不答,握着书包带迎头就要往玻璃门里冲,被他抬臂拦下:“我说……你要不要先把校服脱了?”
门前有一滩水,也不知为何他的脚跟就能精准踩在积水前的那块地砖上,站得笔挺,又不乏懒散的调调。叶西的上眼睑反复抬起又落下,最终还是恶狠狠地答他:“不脱!为什么要脱?”
陈见寻吐了口烟雾,吃吃地笑:“好好好OK!一会儿有人拿奇怪眼神看你,你别后悔。”
叶西自傲得很,全然没把这话听进去,结果一进网咖这话就应了验。一排排机子前,坐的无非都是些算不上有多正经的青年,独她一个人穿梭在缝隙间,像个被拐卖过来的失足三好少年。
“你这回信了吧?”陈见寻用牙齿咬着烟,伸手开计算机。
叶西避开这个问题,好奇地问:“为什么没要我的身份证?”
键盘咖啦咖啦,陈见寻低头输入身份证号和密码:“你又不上机。”
叶西怔愣,随他一道落座,半晌后低声问:“什么意思?”
陈见寻险些笑倒:“你当真没来过网吧啊?这都不懂?谑!我突然有种优越感……”
叶西卸下书包,不快地咕哝:“……有什么好笑的。”
显示屏一加载完毕,陈见寻就手速极快地打开了游戏上去。选区选模式,他操作得游刃有余,而一旁的叶西看得云山雾罩。
“看不懂?”陈见寻戴上耳机,扭头看她。叶西第一次在他面前谦虚地点头。
陈见寻伸手将烟灰缸挪近,在里面按灭烟蒂。她沉默地等了许久,想不到他居然正对着屏幕漫不经心地回答:“你也没必要懂。”
叶西在口风上吃了亏,不服气地从他的计算机屏幕上移开双眼,在包里随意拿出一本数据,重重放在面前的桌子上。陈见寻正在匹配英雄,听见动静吓得往她的方向一瞥。
这之后是长久的沉默,随后他幽幽道:“你来网吧……学习?”
叶西面前是一张数学试卷,借着隔壁陈见寻计算机屏幕的荧光,她开始认真读起题。额前的刘海被她用小黑夹别上去,垂下来的是耳际的碎发。陈见寻在昏暗中多看了两眼,见她一直没回,战局又恰好开始,就扭头专心打起了游戏。
叶西执笔尖顺着题干横向移动,边提取关键信息输入脑内,边忍不住往他掌下游走个不停的鼠标看去。陈见寻打游戏很沉默,与网咖里叫嚷四起的人一点都不一样。
叶西眼皮一抬,微微后仰,余光瞥见他聚精会神的侧脸。他不像她,鼻梁上的驼峰并不明显,而是在鼻尖多出一颗很小的痣。
屏幕上老有大片大片的绿草地,数不清的各式小人在上面游走奔跑,陈见寻的指尖在不同的按键上迅速切换,看得叶西眼花缭乱。
真要比较,这里的分贝其实是家里的几十倍。但叶西的内心莫名很平静,而且很精神。
太奇怪了……在她的传统思想中,这里明明可以划入是非之地一类的。
也许她骨子里还住着一个叛逆的人格,想到此,叶西感到些微的兴奋。
一局打完,陈见寻激动地伸右手揪住她盖在卷子上的左腕,使劲摇晃:“你看你看,我这把的战绩!”
叶西漫不经心地瞄了一眼,又望回草稿纸,摇头直言:“我看不懂。”
无味无趣,陈见寻怏怏地退了游戏,又不甘心地攀谈:“看电影吗叶西?”
叶西对他摇摇手中的笔:“在算一道题。”
意思就是,现在别来打扰她。
陈见寻懂,但不可能顺从。他笑笑,手拖着椅子和身子一道转向她,凑到她卷子近前,毫不谦逊地问:“不会了?要我帮忙吗?”
叶西活动活动被他捏疼的手腕,借着宽大的校服袖子将整道题遮住不给他看。昏暝中二人的脸挨得很近。
“你别烦我。”叶西气恼道。
陈见寻把玩着打火机的手一顿,旋即亮起一束火苗点燃嘴边的烟。叶西刚好算出来结果,欣喜若狂地往试卷上誊答案。
陈见寻吐烟,眼神一空:“叶西……”
“嗯?”她心思全在题目中。
“你是独生子女吗?”他扭头,深深望过去,悬空几秒后与她抬起的双目对接。
叶西心口发麻,忍不住攥紧笔。
“我……我是啊!”她抿唇一笑。
陈见寻静默良久,烟头的灰积了好长。叶西在他奇怪的眼神下发怵,方想问他这个问题的用意,就听他笑着道:“巧了,我也是。”
第10章 接近05
叶西被韩素推醒时,教室里已经响起排山倒海的朗读声。她撑了一会下巴,眯眼适应着黑暗到强光的猝然转换。韩素把脑袋凑过来,贼兮兮地说:“我说,太阳是不是打西边出来的?你也有打瞌睡的一天?看你这样子困得厉害啊,你昨晚没睡?”
此问揉皱了叶西的眉头,她眼前倒放起昨晚的所有事,不知该如何回答。
其实也不过就是她和陈见寻在网咖大眼瞪小眼、东聊聊西扯扯地从天黑坐到天亮,再从网咖像丧尸复活一样爬来学校。三言两语就能讲完的事儿,但她并不想说——说到底,还是太有损她的形象。
她按起了太阳穴,低声答道:“昨晚没睡好。”
韩素自然将信将疑,从书封上缘探出眼睛斜睨着她,闷闷的声音穿书而过:“真的假的?我怎么感觉有点假?”
叶西毅力惊人,在过去的近两年里,从未让班上的任何人看到她在课上打过盹儿。韩素经常在一觉睡醒时对着她怀疑人生:“你怎么都不困?”
叶西往往会淡定作答:“在潜意识里告诉自己不困,就不会困了。”
故而韩素的怀疑也不无道理,她甚至天马行空地在脑内想象自己的学霸同桌是不是与谁交换了灵魂,毕竟她前不久才重温了一遍《第8号当铺》。
叶西从抽屉中掏出语文课本,手指动了两下精准翻到《陈情表》那页,而后无奈地对她苦笑:“姑奶奶,真的是真的。”
一瞧韩素嘴巴一张还想追究,叶西慌忙立起课本开嗓:“臣密言:臣以险衅,夙遭闵凶。生孩六月,慈父见背;行年四岁,舅夺母志……”
洋洋盈耳声中,她偷偷从抽屉里拿出手机解锁,想要看看妈妈有没有联系过一夜未归的自己。结果令她大失所望,手机没有任何来电来信。
叶西与林俐的相处模式其实很奇怪。
林俐对叶南有多不放心,对她就有多放心。因为俩孩子从小性格偏差就很大,叶南自懂事起就是个踢天弄井的顽猴;而叶西恰好与他截然相反,逊顺懂事,伶俐乖巧。他们分别体现了两种极端。
可这两种极端并不会影响叶父对待他们的态度。
叶父叶爱军是个“老实人”——只对外老实的人。有工作时其实还算正常,一下岗脾性就翻天覆地了。打骂林俐和叶西只是开胃小菜,叶南才是他棍棒的重点教育对象。
大抵是在叶西七岁那年,有一天叶爱军连喝两瓶简装白酒,醉如山公倒载后去邻居家串门。那邻居酷爱吹牛,对着他“我买了两座矿山”“能赚几百万”等等一通吹嘘后,他大感自尊心受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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