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鼓着腮帮子,低声咕哝了句:“对啊,我就是怕黑,不像你,什么都不怕。”
微光中,她唇瓣微嘟,语调绵软,说到最后,还带着点嚣张。
蒋池州听得好笑:“谁说我什么都不怕的?”
阮软睨他一眼,反问道:“你怕什么?”
蒋池州眸子静悄悄看着她,在心里回答:怕你哭。
他移开视线,清咳一声,欲盖弥彰般岔开话题:“你为什么怕黑?”
阮软彻底转过身,杵在蒋池州面前,自下而上打量他脸上神色,片刻后说道:“你话题转得太生硬了。”
她当真变得越来越无法无天,从前的她别说这种话了,就连反驳都不敢,蒋池州满心甜蜜地忧愁着,老实承认:“我怕你哭。”
他游戏人间时,比这还肉麻的情话多如牛毛,如今说完这句话,他却眸光微闪,仿佛害了羞,城墙厚的脸皮也有些挂不住。
阮软脸红了红,言语出现一瞬间的卡滞。
片刻后,她埋着脑袋:“哦。”
蒋池州那丁点害臊尽数消退,他哑然失笑道:“就一个哦?”
阮软抬眸看他,一开始只偷偷打量,到后来,更是明目张胆,直勾勾盯着蒋池州,一眨不眨。
他长得真是好看,单是五官便比别人精致了许多,上天还格外宠爱,赋予他一双多情带笑的桃花眼,略弯眼眸便足以摄人心魂。
相比初见,熟稔又陌生。
一想到这样的蒋池州只有自己能看到,阮软的胸口像放了烟花,不受控地欢欣鼓舞起来。
阮软受了蛊惑一般,脱口问道:“为什么怕我哭?”
蒋池州眸底笑意微敛,他瞳仁黑亮深邃,远处灯火辉映下,愈显深沉。
喉结滚动,他低声叹道:“你一哭啊,我就只想吻你。”
阮软最受不住他这般,听得脊背一酥,狼狈败逃。
*
周日早,阮软收拾好行李,打算随同大部队过去邻市。
蒋池州本想全程陪同,只是恰好前一天声色出了点事,必须蒋池州亲自处理,他脱不开身,才得以让阮软暂时脱离他视线。
这次比赛是国际赛事,棋院也有不少人报名参加,统一由负责人安排好旅游大巴,再一同行动。
集合地点定来棋院门口,阮软拉着行李箱,寻了座偏中间的位置坐下。
不知道蒋池州这个时间点是否还在忙碌,阮软发了条消息,告诉他自己上车了。
她低头打字,忽闻前方有女生娇俏喊了声:“江师兄,过来这边坐吧。”
阮软抬头,不期然撞进江璟望过来的眼睛。
江璟朝女生礼貌性笑了一下,随后婉拒了对方的好意。
他弯身一个座椅一个座椅地往前走,目的性太明显,周遭有人开始偏移视线到阮软身上。
阮软念及安安生日那天听到的“我哥哥也喜欢你”,如今再见江璟,总有些说不出的尴尬。
她好不容易被蒋池州宠出的那点骄纵,纠结间躲了个没影,遇事下意识逃避的本能重新冒头。
阮软慌忙垂下眼睫,找出耳机和眼罩戴上,一副不欲旁人打扰的模样。
江璟瞧见她动作,怔愣片刻,走都走到眼前了,他只能在阮软身边坐下,余光瞥见她朝外歪了歪脑袋,半张脸贴靠在车窗上。
江璟眸光倏然暗淡,他扯了下唇角,笑容寥寥几分自嘲。
隐藏多年的心事,到底让她知道了。
江璟仰靠椅背,目光无处着落,随意投放在车顶,大巴引擎声响了十几秒,很快载着他们一行人启程。
路程颠簸,江璟几度望见阮软额头磕到窗户,薄唇翕动,想劝她换个姿势。
话到喉头却艰涩地卡住,他索性偏开脸不再看,脑里忽然回忆起那天阮软走后安安问他:
“哥哥,你为什么不和姐姐说你喜欢她呢?”
是啊,从小学到高中,他有无数次机会可以坦诚自己的心意,他拥有着得天独厚的条件,在下课吵闹的课堂,在放学后日暮的校道,在每一次他凝望她的眼眸。
爱意涌至唇瓣,又被他理智地压回。
唯一一次失态,是偶然间听说她喜欢上了她的竹马哥哥,无力过,难受过,醉酒过,最后他选择了默默守候。
他原以为有朝一日她回头,一眼能看见他从未远走的身影。
可他错估了岁月的无情,流年无声得撕心裂肺,稍有迟疑,他守在心口的女孩便幻化成蝶翩然飞走。
那句话,他没有说错,他爱阮软的真心分毫未改,他们之间只是错过了。
*
阮软一开始只是为了避免与江璟对视,没想到最后竟迷迷糊糊真睡了过去。
到达邻市,天色已暗了下来,云层间隐约蕴藏着场暴风雨。
好在她行李少,提着行李箱进了酒店,手指在太阳穴揉捏着,睡了一路,她脑袋还晕沉着,忽而手上一轻,江璟接过她的行李箱,黑沉沉的眼眸压着情绪:“同桌,待会儿和我下一局棋吧?”
她躲了江璟一路,此时见他心情郁郁,难免心生愧疚,一时言辞闪烁。
江璟呼吸仿佛堵在咽喉,他几经努力,挤出一丝笑容:“就下一局,不耽误你休息。”
他姿态放得极低,阮软再无拒绝的理由。
自阮软学下棋以来,两人不知对局多少次,本该和气融洽的一场厮杀,未多时却已杀气毕露。
棋盘上,属于阮软的五颗棋子被白棋团团困住,黑子局势紧张。
她咬唇思量半晌,捏起枚黑棋,于白棋断点处落下打吃,手尚未彻底收回,江璟便注意到己方的薄弱处,迅速拿白棋粘上。
一人打吃,一人粘上,交合数回,战况难分。
忽然,阮软目光一定,两枚白棋之间空出一格,她瞅准机会,迅速拿黑棋填上,形成双打吃局面。
两处告急,江璟只能选择一口长气,逃出两子。
阮软指尖黑棋落下,提走打吃时围住的一枚白子,成功将被困住的五枚黑棋救出。
不过几次交锋,棋盘上局势颠倒,江璟指腹缓缓摩挲着白棋,实在忍不住,弯了弯眼眸。
与小家碧玉的面容不符,阮软的棋风大胆又勇猛,她喜欢利用弃子,结合扑、打、枷等手段,一步步紧气,直到对方气少而亡。
江璟对她的喜好再熟悉不过,往常几次刻意输她,都是死在滚打包收上。
他这局棋下得极慢,像是要借由这段时间细细回味与她的过往,他奢求不多,只想离她这样近的时光再留久一点。
阮软猜到江璟已经瞧出她在避嫌,想必安安也和他交代过自己说了些什么,两人此时心里都明白对方已知晓,每步棋都走得异常不是滋味。
“到这里好了。”江璟下完手上那枚白棋,出声止住了阮软的动作。
他站起身,悠长地叹了口气,眼角挑了起来:“没办法,我同桌就是厉害,和你下这会儿功夫,我都出一身汗了,得留点余力明天发挥。”
江璟定定看了阮软几秒,忽然伸手,在她发顶温柔地揉了揉:“明天加油,我走了。”
这样的举止搁在如今谈得上逾越了,江璟难得冲动一回,他又朝她笑了笑,转身出了门。
棋盘上,黑子白子相傍分布,白困黑,黑困白。
他落完最后一子,双方外气相等。
是局双活。
作者有话要说: 看文愉快
第30章 喝醉
阮软目光落在黑白相间的棋局上,突然懂了为什么江璟执意要同她下一盘棋的目的。
正如她知晓了他未曾出口的感情,他也晓得了她的避嫌意味着什么。
早在他说出“有个喜欢的人,可惜错过了”那句话时,他便没想过和她有以后。
或许,对于他们而言,这样的结果就是最好的结果了。
她不用担心失去他这个朋友,他也放自己一条生路,去守候正确的人。
就如这盘棋,走到最后,结局是双活,没有输赢,没有你死我亡。
整理好心情,次日,比赛正式开始。
阮软参与的大小赛事不少,真到了比赛的时候,心态反倒愈加放松,周围工作人员还在调试直播设备,声音骚动,她却丝毫不受影响,守在棋盘边,安安静静等着开赛。
她表现得这般轻松,而声色会所里,却是截然相反的一番光景。
蒋池州此人,热爱一切刺激性的活动,平常玩的也大多是蹦极、攀岩之类的项目,对始终守在桌前厮杀的棋牌活动一向没有多大兴趣。
此时此刻,私人休息室里,他倒了杯洋酒,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在扶手上敲打着,目光一瞬不眨地盯着对面大屏幕。
屏幕上直播页面终于缓冲完毕,跳出比赛馆内的现场画面。
场馆里许是开了暖气,镜头里小姑娘只穿了身黑色水手服,柔长黑发披散,一身学生气,静谧中又添几分甜美。
比赛开播不久,镜头已经切了不少时长到阮软身上,堂而皇之地昭示着摄影师对她的偏爱。
蒋池州手臂支着脸,眸光幽沉,辨不清翻涌的情绪。
未动情前,他一颗心如同冰冻,春风撩过也能不起波澜。为了及时防止自己失控,隔着好几礼拜不搭理小姑娘的事迹也不是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