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老太太终于说起这事,虽不像林嬷嬷叨叨的那般,拿着几户人家由她挑,却是问她“想要个什么样的人家”,贾娇娇心说戏肉来了,本勉力想撑住脸色,但那种“主线任务完成=神秘礼包领取=回程票get”的诱惑,对于这个没心没肺得一月半载还不怎么想家,但却给国公府大姑娘的“好日子”虐得不要不要的娇娇女来说,实在太大了点儿——
空调、冰箱、卫生巾,我王汉三就要回来了!
如此这般,贾娇娇实在绷不住面色,也装不出又害羞又大方的样子,索性落落大方笑着答:“孙女儿才多大?能经多少事呢?又哪里知道什么人家才是正经实惠过日子的?老太太若精神还好,能帮着看看,不拘什么,总比孙女儿有眼光——
说起老太太的眼光啊,莫说孙女儿,就是太太,甚至老爷那样见多识广的大老爷们,也都是比不得的。”
贾娇娇对老太太多能为其实没什么太直观的了解,但想来,纵然贾琏亲娘在曹大大笔下几乎只字未提,她生得出一个被各种养歪、却好歹还能理些庶务的儿子,怎么也比养了两个儿子,一个据说有出息的却是个病秧子,一个据说有大造化的却是个讨债鬼,手底下更是包揽诉讼放利子钱各种肆无忌惮的王夫人好许多——
这俩可都是给心尖尖挑的儿媳妇,想来足以代表各自目光。
再加上老太太怎么着对孙女儿也没有那么大恶意,不说多疼爱,就是为了贾赦日后能多个人守望相助,也不会轻易将这难得和贾赦亲近的孙女儿随便嫁出去,对比谋害了于姨娘还不足,隔了十几年都要将于姨娘留下的姑娘算计到尘埃里头去的贾史氏,怎么看怎么可靠呀!
贾娇娇这么想着,也这么说了,还自以为婉转,却不知道老太太听了她这话,已经叹息了一回:“我素日只当这大丫头是个对善儿孺慕有加的,还恼过善儿对姨娘通房忘得快也罢了,怎么连这答应了会好好看顾的亲女儿也轻易抛诸脑后去……
却不想这凉薄心性,果然是贾家常见的,不只善儿疏忽,这大丫头也是个……唉!”
听出贾娇娇话语中的不在乎,再想想打前些日子就断了的祈福经书,老太太不免十分叹息。
她固然不悔当年为了小主子,倒疏忽了自己儿子,由得他被婆母丈夫教成个十足十的贾家人,然看着贾代善作得连唯一一个学说话时,真正时无外力本能最先学会“老爷、阿玛”的女儿,都对他冷了心,也不免有些遗憾,又更改了主意:“罢了,我们这样的人家,说是国公府邸,也不过是阴差阳错,又小主子格外开恩,其实也不过包衣人家,进宫再怎么说有小主子看顾,也都要先从奴婢熬起。
难得小主子怜惜我早些年不易,特特免了我儿孙女孩儿免选,我又何必让大丫头去吃那个苦头?”
旁边尚嬷嬷也猜到老太太心思,到底国公爷前程还好,赦大爷又还年少,与其让一个对生父怀怨的姑娘进宫搏富贵,还不如给她寻个不上不下、当哥儿前程看好、家族也不会拖累赦大爷的人家,日后只怕还能多几分实惠。
但这话老太太不肯直说,她自然也不会戳破,又想着老太太这般主意,也与老妹子求自己的差不离,便好一番捧着老太太:“总是您一片慈心想着,才有大姑娘日后的可心日子,不然谁家娇养出来的女儿,不指着一番富贵前程哪!”
尚嬷嬷果然不愧是老太太跟前的得力人,三言两语就哄得她十分欢喜,还给了句:“明儿还是你亲自去送信,这回咱不求我娘家的孩儿,也不求我嫂子、侄媳妇们娘家的孩儿,不过是让侄儿们帮忙张眼挑几个过得去的后生,也不求甚门第根基,只要家族不至于拖累、婆母也和气、哥儿自己也上进便可,想来我娘家也不会太拖沓,也不至于要兄弟侄儿舍了面子去讨好兄弟媳妇侄儿媳妇们。
若是有甚现成的人选,你也帮着掌掌眼,挑几个来回我,这大丫头啊,也真是不好再拖了!就是二姐儿的事,也让善儿和史氏、秦氏多寻摸着,极好这一年里就都给办妥当了,也省得耽误了赦儿,和政儿。”
尚嬷嬷笑着应了,也不敢去纳罕老太太明知道给赦大爷挑的人,委实难为了娘家兄弟侄儿,却为何还执意不肯稍微屈就,也不去推脱这大姑娘的人家,可有没有她这做奴婢的帮着挑剔的份儿,只爽爽利利站起身:“何必等明儿?左右舅老爷们都是常来常往的,因着赦哥儿的事,和大舅太太更是三两日就要递一回话、送一回东西的,今儿圣上正好赐下极好的胡瓜并马□□葡萄,正好送去给舅太太舅奶奶,并咱们未来的赦大奶奶尝尝。
也顺便将大姑娘的事儿回了,也好让舅爷们多帮着寻摸几个人选,给老太太好好挑挑。兴许不只大姑娘,连二姑娘三姑娘的事儿,都能一并儿解决了呢?来年啊,老太太可就是曾孙子增外孙子满屋子,别说抱,就是看都看不过来啦!”
三言两语说得老太太又笑一回:
“罢了罢了,怡姐儿还要三年后才肯出门子呢,曾孙子的话再别说了,我能抱一抱大丫头的孩子,再喝上赦哥儿的媳妇茶,就是立刻闭眼也安心了。”
尚嬷嬷少不得说一些老太太老当益壮的话,才告辞离去。
☆、第8章 看人家
说来也奇,这贾家即使国公府邸,也还是包衣人家,但老太太娘家顾氏,虽没个勋爵传承,却是正正经经的汉军镶黄旗人,顾氏嫡系还领着个不大不小的佐领之职,老太太的兄弟子侄也多争气,虽没出过什么顾命大臣,却也有那么一二个封疆大吏、二三品高官,又,男丁之中也有在战场上打拼的,更多的却还是诗书传家,如今在京几个二三品官里头,还正好有个礼部侍郎,更正好就是老太太的亲兄弟。
这礼部仿佛是六部中最不起眼的,其实不然,它不管官员考评不管天下钱粮也不管兵马粮草,却管得这祭天大事,并科举抡才大典、各部书办考核等等诸般事宜。
是以老太太要想再寻个肯嫁进贾家的贵女或许不容易,但要寻些过得去的人家嫁孙女儿,别说舅老爷那边,就是几个舅太太舅奶奶心里头,也很是有一本账。
再者,老太太要嫁的还是庶出孙女儿,这包衣人家嫁女儿,本就与在旗人家的有些不同,就算贾家有个国公爵位,到底庶女,也不会碍着舅太太舅奶奶们嫡嫡亲的女儿孙女儿们甚事。
因此,老太太还真料准了,尚嬷嬷才那么随口一说,就真要来一整本子的名册,都是些模样根基配得来的,不说□□齐全十完十美的,配大姑娘不说如何绰绰有余,至少能甩太太琢磨的那些十八条街。
当然有些话,尚嬷嬷不会说得那般直白,然有些话原也不用说得太直白,服侍了老太太大半辈子,如何将话说得圆转隐晦,又搔中老太太痒处,自有一番手段。
老太太果然给哄得十分欢喜,又听她口口声声“大姑娘若知道老太太为她这般费神,还不定多感激”,又“可惜如今天儿也太热了,不然让大爷跟着打听打听,大姑娘指定得谢他一辈子”之类的,心中也是一动:这大丫头虽是个一朝心冷就彻底丢开手的,可在对善儿的态度上是薄情决绝了些,到底事出有因,小孩子家家的,前头十好几年的水磨工夫,也没能磨得善儿生出一二分为她考虑那等大事的心思,一时想左了也是有的。
然她能在善儿那样不知内宅的老爷膝下,仍能打会女红就给打络子绣荷包,知厨事就常做些点心羹汤,祈福经书更是打会拿笔就开始歪歪扭扭写着,十来年不曾间断,便是有人教的,这心思也不可谓不虔,却也不能因着小孩儿家一时别扭就给尽数抹去。
更最难得和赦儿投缘,佛祖托梦所见,也是个难得有良心的,不过因着赦儿肯在她艰难时略伸一把手,此后甚至给那毒母愚妇阻得连年节走礼都断了,但一听说赦儿大不好,到底连勤勤谨谨才省下来的那点子棺材本都悉数舍了去……
老太太实不以为那小小几块碎银子就能让她家宝贝金孙好过多少,也绝对有把握不会让她家宝贝金孙再落到那等田地,只到底那梦中,贾赦仓皇皇只得一个多年未往来的庶姐相送,姐弟二人相视痛苦的模样太戳她心窝,怜惜金孙不易的同时,对贾娇娇不免也格外不同。
纵是对她乍然之间就能将素日不知道何等孺慕的老爷抛诸脑后很存了几分疑窦,却也更相信贾赦能对她好一分,日后但凡有所需、而她有所能,也不吝返回十二分的。
这般一思量,又觉得将大丫头许了那样寻常人家未免可惜。
老太太早年在宫中,原是个最谨言慎行不过的,然而或许是早年压抑太狠,如今在自家宅邸自家院子,儿子不说多合她心意,总还是个孝顺的,儿媳不堪些,也没那胆子明面儿上忤逆婆母,她便很是养出了几分自在,这心里才闪过一个念头,面上不由就露了出来,尚嬷嬷看得分明,想想之前那老妹妹所托,虽也纳罕大姑娘那等“不求大富大贵”的心思到底是慧是愚,到底老妹妹多少年才和她张这一回嘴,又不认为大姑娘进了那等去处,就能赏她多少体面了,索性也就做了个顺水儿的人情,因笑:“老太太最是慈爱不过的一个人,大姑娘又是您第一个孙辈儿,自然是恨不得让她嫁入这天底下最好的人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