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也要记着,你们身上不管有品阶、没品阶,都还领着这宫里头的月钱,代表的是主子们的脸面,对差事自然须得尽心机理,可也不是什么人都能随便差遣的。”
几个人都福身应了,小顾氏再次谢过宜妃,又与贾娇娇拜别,不提。
只说疏峰轩这里,宜妃也没有多坐,安慰贾娇娇几句,又大致指点了一下诸如怎么样的素服符合外嫁孙女儿的孝期身份、又不会坏了这宫里头的规矩,再叮嘱了贾娇娇一番“纵然有心守孝,也不能伤了身子,也免得顾嬷嬷在天有灵挂心”,最后吩咐一下嬷嬷们务必留心,这屋里头如何摆设,小格格那边又有那些讲究、才不至于让小孩儿给白事冲撞了等等,便很快告辞了——
宜妃来时可还没得到什么消息,她素日又偏好明媚艳色,虽在门外就摘掉头上的绢花金饰,到底一身粉镶紫的旗装略不合时宜了些。
宜妃对人好的时候那是真的好,不管顾嬷嬷的身份如何论公论私都不配让她素服,她也很愿意体谅贾娇娇的心情。
其实吧,贾娇娇的心情虽然肯定不好,但也没她以为的那般坏,至少绝对不是“可怜的孩子,又伤心过头忘了哭了”这种。
毕竟老太太对贾娇娇虽然也不错,但也就是个和蔼些的邻居老太太,会为了你和她心爱的大孙子好、会为了你能对她心爱的大孙子好,所以也愿意在力所能及之处招呼你一二的那种而已。
贾娇娇又不巧还有点儿没心没肺,连亲爹妈都能做到不会时时刻刻惦记着,何况一个邻居老太太?
伤心也是伤心,涕泗横流那是木有的。
就连顾问行,也是宜妃之前几番提起“顾谙达”,贾娇娇又还记着那年除夕宫宴时,俩老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亲密气氛,才会招来刘嬷嬷:“嬷嬷想必有给顾谙达送信的法子?您且帮我告诉他……不,算了,干脆还是我写一封信,让人送进宫去给顾谙达吧!”
反正贾家这事儿,虽不是什么长脸面的好事情,但也不至于要避着人——也避不了,之前那一场流言风波就够贾娇娇深刻体会到贾家下人的嘴巴有多“紧”了,那她又何妨白纸黑字写清楚?
只要最终能传到顾问行手里头,中间都有谁看过,贾娇娇才不在乎呢!
——事实上,她落到纸上的,远比郑嬷嬷述说的生动,涉及的也远远不止今天的内容。
都说贾娇娇有点傻,但她和尹佳家几乎板上钉钉的婚事为什么会没了?尹佳家太太退婚退得那么厚道,为什么流言会忽然满京中流窜?这些贾娇娇心里可都有数着呢!
她原先没找贾史氏算账,不过一则懒,二则觉得日后两人也没啥交集了,她只管用心琢磨着眼下的生活都忙不过来,又何必去和个给妒火冲晕头的更年期老女人死磕?
最多日后离开之前,给原版贾家大姑娘留下一个,只要她愿意,随时能让贾史氏憋屈死的好局面就是。
可贾娇娇虽不主动算账,贾史氏非闹到她不插手不行的地步,贾娇娇却也不介意多插两手。
反正这信嘛,又是只给顾问行的私信——
谁不知道,呃,好吧,其实还有很多人不知道,但宫里头正经算得上有能耐的主子们,却都清楚得很,顾问行和贾家老太太那不是一般二般的交情,尤其是康渣渣,那年除夕宴,老太太和顾问行说起让贾赦给顾问行养老等话,可没避着人!
这样儿交情,贾娇娇在忽然听说老太太没了的时候,六神无主之下,找顾问行求助,也不是什么不能理解的事儿吧?而作为贾娇娇乃至于贾赦一家子,目前最能靠得住的自家长辈,嗯,至少也是之一,贾娇娇在求助的时候不小心口没遮拦多说了两句,也不算稀奇的,对吧?
于是,康熙很快就知道了,他那娇娇女为啥会痛经?为啥会经期不准到,第一次怀孕都不知道自己怀孕、第一次流产都只当是痛经?
因为贾史氏这个好嫡母,趁着老太太精神不济病体不只的时候,很是周到地给庶女“进补”了!
这一件事就抵得上一百件了,哪怕这会子老太太为啥那么轻易就摔着了、身边的奴才莫非都是死的、贾史氏到底有没有做什么手脚等等,康熙别说查清,他根本没忘这方面想过,但贾娇娇拿自身说法,也足够康熙对“太太曾几回叹息,没能将幼子生在前头,让赦儿白得许多好处”,“这一回说是伤心过度失了心神,但什么话不好说,偏说这些话,做女儿的不敢说太太故意,也实在很怕她清醒过来后,顺水推舟废了赦儿”等等说法,都深信不疑了。
更何况,那什么“太太对老太太虽然恭敬,但往日也不过是每旬请一回安罢了,却原来是孝顺在心,竟悲痛至此”等等,康熙原也是清楚的,他那可怜的老嬷嬷跟前日日尽孝的,一贯只有贾赦那一小家,就是娇娇女,早年也没有日日请安的(当然,那肯定是给嫡母打压狠了的缘故),其他的,也就是贾代善,能维持在京期间,日日上朝前,先去老太太院门口磕个头罢了,什么史氏贾政都是浮云,老太太体谅他们,他们就顺势都拿大了!
——如今,那样不孝女人养出来的不孝子,还想凭着嬷嬷的丧事,去谋算嬷嬷生前最宠爱的孙子?
——做梦!
☆、第62章 怜惜
不得不说,贾娇娇的运气确实不错。
嗯,或者那几天尽情围观康熙心理活动字幕也是一个因素,总之,贾娇娇这一封信寄出去的结果,那真不是普通的好。
康熙是个很懂得克制自己的皇帝。
下到荣国府的圣旨只是追封老太太的。
老太太身为当今乳母,又是服侍过皇帝的诸嬷嬷中,最得皇帝信重的一个,身上原就有个佑圣夫人的诰命在——
这其实才是老太太早些年就能理直气壮地在外头以国公夫人身份行走的缘故,荣国府这个所谓的国公府此前一直很尴尬,鳌拜那时候许了爵位、甚至连府邸也给了,却没能要下一个正经封爵定等的圣旨就出了事。
后来贾代善因还算忠心,康熙也看老太太面子,赐了三等公袍服冠带,虽不算名正言顺,好歹能在外头行走,唯有贾史氏,说起来也难怪她郁闷,这位国公夫人乃是一直到前两年贾家抬旗、康熙正式下旨后,才算真的有资格将个三等公夫人的穿戴上了身。
咳咳,不小心将话题扯得略远,只说眼下,老太太原有个位比公夫人的诰命在身,此番又有太子携诸位兄弟前往宁寿宫呈情,言道:“顾氏服侍汗阿玛虽不过本分,但汗阿玛幼时能安然避痘,也多亏得她尽心尽力,且难得这许多年从未倚仗旧日情分叫汗阿玛为难……
就是对孙儿,当年孙儿出花的时候,除了乌库妈妈和汗玛嬷您,也就亏了顾氏,才不至于让汗阿玛独自操劳。
如今她骤然故去,汗阿玛未免伤心,然汗阿玛贵为天子,除选一二谥号,轻易不可言妇人事。
如今只能来请汗玛嬷,酌情格外慈恩加封一二,也是宽慰汗阿玛的意思。”
宁寿宫太后素来低调,孝庄在的时候她听孝庄的,孝庄没了之后,她就顺着康熙,安分做个橡皮图章,最多会稍微照顾同样从蒙古嫁过来的女人,但也极有分寸,第一准则就是绝对不和康熙的意思相悖。
当然,她也知道加恩顾氏,再怎么都不至于和皇帝心意相悖的,只是到底还能如何加恩?老太后从来都只是康熙露了要封某某什么位分,她直接点头赞同,然后再在懿旨上盖章——都不用她亲自动手——就行了的。
老太后吭哧了一下:“要不将我的徽号分她一个字?太子帮着挑挑,哪个字好就给哪个……嗯,再加个贝勒夫人的爵位?”
她倒是真好心,孝庄一直到死都没将当年她对孝康章皇后做的某些事情告诉她,老太后进宫几十年了,不只不会说满汉语,连心,都好像一直是那个蒙古草原上直率憨厚的小姑娘,虽然她已经学会了在宫中不能大说大笑,但显然,没学会的更多。
这么个好心的提议,不只太子殿下给噎了一下,就是在她身边养大的、进学之后才开始学习满汉语言的五阿哥胤祺,都囧了个囧:“那个,汗玛嬷,顾嬷嬷虽格外不同些,也不能分享您的徽号啊!尊卑有别……”
连汗阿玛的生母,他们的亲玛嬷,徽号上都没有一字与这位嫡玛嬷相同呢,顾氏再好,总归只是个奶嬷嬷,原本更只是包衣,如今好点儿,也就是汉军旗而已。
再说了,“这徽号给人当谥号,也忒不吉利了,汗玛嬷固然百邪不侵,也体谅体谅我们这些做孙儿的心吧!”
太子第一次发现这五弟如此可爱,连连点头:“正是如此。孙儿等孝敬汗阿玛,也愿意给顾氏些体面,但哪儿有让顾氏攀比您的道理?您才是皇家最贵重的老人家,汗阿玛嫡嫡亲的额捏,孙儿们嫡嫡嫡嫡亲的玛嬷啊!”
哄了老太太好些话,太子考虑的还有:
“汗玛嬷素来疼爱汗阿玛,对顾氏也很舍得赏赐。只是这贝勒夫人……顾氏追封了贝勒夫人,莫非要给她丈夫追封贝勒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