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电话那边答得飞快：“演员是否符合条件看的不是导演是我奶奶的意思，我希望你陪我过来一趟，因为先前我父母那边的关系，奶奶对你的印象不错的。”
楚其姝揉了揉额头：“等一下约个时间吧，我这边还有些事情。”
陆孟白很乖巧的应了。
云舟一碗面吃得没有半点声响，这会电话终于撂了，他抽空抬起头，意味深长的盯着楚其姝问道：“小男朋友啊？”
“开茶馆的时候住在我那里的房客而已。”她挥挥手，声音里有些疲惫：“小孩子心性，不用理他。”
云舟叹道：“小孩子好啊，少年不知愁滋味，喜欢什么都是拼尽全力的喜欢一点也不需要顾忌柴米油盐酱醋茶的生活烦恼……师妹你这多年就不打算谈个恋爱？”
楚其姝白了他一眼，撇嘴道。
“我才不要。”
云舟笑了起来：“怎么，你也要谈一场‘踏着七彩祥云’的潇洒恋爱？”
楚其姝幽幽道：“我唱了那么多戏，已经‘谈了许多次’了。”
“那算什么谈恋爱。”云舟笑着摇摇头：“我说的是正儿八经的爱情……说起来，我还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类型的男孩子或者女孩子，我甚至没见过你特别喜欢过什么东西。”
楚其姝听了这话却没有反驳，反而露出了有些怔愣的表情，她的这个样子让云舟有些隐隐不安。“姝姝？你没事吧？”
“……没有。”
“什么？”
“我没有谈恋爱的打算。”
楚其姝停顿许久，才终于笑了起来。
“我常常说别人人戏不分，可我自己清楚，我才是分不清戏里戏外的那一个才是。”
云舟蹙眉。
“姝姝，你如果不舒服不喜欢，那我们就不演了，你要是真的喜欢演这些，我就给你弄一个剧组陪你拍。”
楚其姝失笑，“师兄，有钱不是这么花的。”
云舟却是满脸的不以为然。
“我给我师妹花钱有什么问题？”
“没有问题。”楚其姝点点头。“花钱之前先把碗刷了。”
霸道总裁气场没超过三秒的云总裁：“……”
云舟：“为什么小时候是我刷碗长大了还是我刷碗……不等会，我又被你带跑偏了，你真的喜欢这个剧本？”
“有些东西不试试会有些遗憾吧。”楚其姝耸耸肩，“比如这个本子，我还是蛮喜欢的。”
——剧本上写着的是个六十多年前的故事。
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一个年轻漂亮的戏子，一个落魄贫穷的王爷。
这个故事，便是以孩子的角度，回忆了她的一生。
孩子是戏子抱回来养着的孤儿，在她的水袖和宛转悠扬的唱腔之下，过了十六年戏本里的梦。
十六年后，梦醒了，国破了，家没了。
烟霞是城内唱得最好的角儿，王爷只是自称王爷，王朝覆灭，他也不过是个从贵族沦为普通人的可怜人，可即使是最贫穷的时候，他也在那个年代里维持着令人无法理解的清高。
烟霞唱戏挣来的钱他也不愿意自己用，一定要给钱打赏，“我是爷，我听你的曲儿，我是要养你的那一个自然是要给钱的。”
王爷替她整理戏本，一个本子代表一顿饭，结果戏本还整理完，国先破了。
“囡囡不怕，这就是一场戏，等我唱完了，我就回来了。”
烟霞这么说着，在燃烧的戏园子里唱完了这辈子最后一场戏。
“戏还没唱完呢。”
老王爷拽着孩子的手亦步亦趋的走着，背对着火光梦呓一般的念叨着。
“她还有后半折没说完怎么唱呢。”
烟霞那些破旧的小本子没有换钱，也没有换吃的，老王爷用自己最后的一笔财产把她送到了一位军官的手中，连同着那些古旧的书籍一起送走了。
于是孩子就又活下去了。
时间是多么可怕的东西，她被嫌弃过，被抛弃过，被敲碎过，当年的孩子变成了如今的老人。八十岁这一年，她将所有保存的戏本悉数捐了出去，本来是打算换个地方好好保管这些跨越了时代的故人旧物，结果却发现那无数的本子里竟然还存着无数据说已经失传已久价值连城的古老孤本。
——本本都是价值连城，有价无市的稀世珍宝。
老人受了一辈子的苦，颠沛流离，却在晚年从此成了众人追捧的伟人。
剧本的最后写着老人的一段话。
“我这一辈子啊，吃过糖，受过苦，最好的戏听过，最糟糕的戏本也见过，人生一辈子不就是一场戏。”
“那个时候啊，烟姨给我的本子能换个馍馍，后来，能换两个银元，再后来，他们成了千金不卖的宝贝……你们说艺术，可什么是艺术呢？我烟姨活着的时候说她不懂，王爷不说他懂不懂，而我活了一辈子也不懂，不过我记得她的样子……也记得她唱戏哄我的样子，若能换个法子让她‘活下来’，那也算是不错。”
作者有话要说：有人反映先前的封面看着吓人，换了个新的=v
第22章
发到楚其姝电脑里的剧本，严格来说其实是两份。
同一个故事, 不同的侧重点。
一份是以老夫人年轻时候的童年记忆为主轴, 重点侧重是作为戏子的烟霞和王爷舒文以及作为养女的柳行周三人的关系互动, 严格来说是烟霞和幼年柳行周的一明一暗双线双女主的剧情；另外一个则是将烟霞的这段故事作为柳行周一生中的一点点缀, 从她少女时期在梨园的人生到战火纷飞的成年，中年的饱经沧桑历经漂泊, 晚年的圆润豁达通透如玉, 柳行周本人才是当之无愧的女主角。
名字是老夫人允许用了本人名字的，柳行周是老人本名。按着老太太的意思, 可以找人演烟霞, 但是她的烟姨绝对不可以落于下乘；让那些经历浅薄的年轻人来演是万万不成的，只会一点戏的也是不成的，用老人家的话来解释就是“要演烟霞这个人，那么这个演员必须要会唱戏, 身段要好，眼睛要美，不是训上几天就敢拿来比划的花架子，必须要是正儿八经的会唱戏的角儿才成。”
老夫人就坚持这么一条却足以筛下去绝大多数的人选。于是程安国无奈, 便只得让编剧重新写了第二个剧本, 到时候看演员情况选择演员, 第二版尽量删减了属于烟霞的戏份，保留的部分到时候会从戏曲学院找合适的老师出演。
谢晨和陆孟白的意思, 都是让楚其姝选择第二个剧本中的柳行周的这个角色，跨度大, 时间线长，如果这个角色发挥好了那么将来演技派的人设就能绝对立稳，什么网剧网红全都成了无关紧要的东西——程安国导演的第一女主角，这个镀金效果绝对不是一两部低成本小制作能比拟的，说一步登天也毫不为过。
看过两个本子后，云舟打量着楚其姝的表情。
“你准备怎么挑？”
楚其姝略一思忖，却说：“我想先看看人，看看柳行周本人的意思。”
云舟兴致勃勃主动担起了联系的任务，楚其姝见他是当真想要给自己当经纪人，也就随他去了。
反正云家的事情细说起来也是麻烦得很，她不是很想要跟着搀和。
时间约在下周的早上九点，定在一家星级酒店见面，老人年岁渐长不便长途跋涉，需要楚其姝去她的城市，这倒不是什么特别困难的事情，楚其姝自然是欣然允诺。
程安国要拍新戏，他的新电影自然是无数公司的角逐场，不过绝大多数的目的都是柳行周这第一女主角的位置。霞的戏份也很出彩，问题是这戏曲出身的硬性要求卡下去了太多的人，倒是有些功底的女演员有兴趣，第一女主角争不过去，挣个漂亮的女二号也是不错的。
程安国拍人物戏拍得是出了名的漂亮，哪怕演员是没什么演技的花瓶，在他的镜头下演员也能展现出连他们自身都无比惊艳的风采。
其实楚其姝想要见柳行周的时候多多少少也还是算是走了后门，主动打电话联系的云舟的背景本来就很深，陆孟白又是老太太的孙子，又有谢晨戏外搭桥，程安国自然会卖这个面子。
云舟和陆孟白是背景硬件保证，至于谢晨那算是给程安国吃了颗定心丸，能这么热情洋溢的介绍肯定是有些刷子的，会演戏的演员无论如何都比纯粹靠钱塞进来的讨喜的多，再加上也是见过场面的，纯粹的木头花瓶程导都见过了不知道多少个，所以程安国这一次的心态也很淡定。
老夫人柳行周也很淡定，她见过的风风雨雨比在场所有人都多，她穿着一件深色绸缎旗袍，腕上一双翠玉镯子，颈上搭配柔白珍珠项链，鬓发霜白却每一根都打理的整整齐齐，坐姿端正，腰脊挺直。
老人早已不再年轻，可那种经由漫长时光沉淀后的风采却是多少人都无法模仿得来的。
美人迟暮，有时不是悲歌。
烟姨陪她陪到了十六岁，哪怕是落幕的戏也是唱得风华绝代，她坦然接受时间的洗礼，足够从容，足够潇洒，即使老去，她也仍然是十足的优雅。
柳行周的眼睛已经浑浊昏花，心却仍然澄若明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