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晓晨一边思乱想着一边沿着幽静的过道往里走。不一会儿,她便来到了那间锦兰和程诺曾经为爱而殉情的教室。
不出朱晓晨所料,欧阳文渊果然在教室里,不过他并未打扫教室,而是坐在中间第三排的一把椅子上。看神情似乎在回忆一些久远的事情。朱晓晨正在考虑着要不要进去,欧阳文渊突然朝门口望了过来。
“欧阳校长,您好”朱晓晨马上面带着尊敬而亲切的微笑说道。
“晓晨进来吧”欧阳文渊慈祥地说道。
朱晓晨将伞搁到教室门口,而后走进去,在欧阳文渊旁边坐了下来。
欧阳文渊看着朱晓晨湿漉漉的头发,有些困惑的问:“晓晨,我看你带伞了,怎么会淋了这么多雨?”
朱晓晨不知该如何回答,便带着一脸憨傻的笑挠了挠头。
见此,欧阳文渊没再说什么。
朱晓晨迟疑了一会儿后,问:“欧阳校长,你每周都来这里吗?”
“是啊,不过今日是最后一次来这里了”欧阳文渊带着平静而淡然的微笑说。
“为什么?”朱晓晨惊讶的问道。
“因为明天施工队的人将会来拆这幢教学楼”欧阳文渊说这话时的神色依旧十分平静。
但朱晓晨听完这番话后,却是一脸的激动,因为在她看来,这幢教学楼承载着欧阳校长这一生最重要的回忆,也可以说是欧阳校长精神的寄宿之所,现如今,马上要被拆掉了,欧阳校长心里一定非常难受吧。
似乎看透了朱晓晨心里所想,欧阳文渊面带着着轻松释然的微笑说道:“昨天晚上我梦见程诺了,他对我说‘文渊,我和锦兰要离开这里了,这几十年你为我俩所做的一切,我俩都看在眼里,你欠我俩的已经还清了,以后你不必再到这儿来了。临走前,我想拜托你让人把这幢楼拆了吧。’”欧阳文渊说到着目光炯炯地看向朱晓晨。
朱晓晨立刻便从那双历经沧桑的眼里捕捉到了期待的光芒,但她不明白欧阳校长在期待什么,或者准确说在期待她说些什么,于是她的脸上不由地流露出了几分茫然。
见朱晓晨不说话,欧阳文渊眼中期待的光芒越胜了,这让朱晓晨感到有些窘迫和愧疚,她盯着欧阳文渊灰白稀疏的头发和额上满布的皱纹看了半晌,突然她明白了欧阳校长为何要将在他的梦中程诺对他说过的话原封不动地复述给她,这是因为几十年来,他一直把锦兰和程诺的死全部归咎于自己,一直活在自责和悔恨之中。
于他而言,程诺和锦兰的死就如同一块压在他身上的巨石,让他没有一日是轻松的。几十年来,他每周风雨无阻地来这里打扫教室,为的就是通过赎罪求得锦兰和程诺的宽恕,从而得到精神上的解脱。
昨晚他梦见程诺对他所说的那些话,让他觉得锦兰和程诺终于肯原谅他了。不过对此他并不是十分确定,所以他希望她这个了解他们之间故事的人,告诉他程诺昨晚对他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程诺和锦兰真的宽恕了他。想到这里,朱晓晨用无比真诚的目光看着欧阳文渊说:“欧阳校长,当年那件事并不完全是您的错,可是您却将所有的错都归咎到自己身上。
我想这些年您虔诚的赎罪,锦兰和程诺都是看在眼里的,他们或许早就原谅您了。
我觉得昨晚程诺来梦中找您的最重要目的是向您告别。而他之所以向您告别,是因为他放心不下您,他希望您宽恕自己,希望您轻松快乐的度过余生。”
听完这番话,欧阳文渊眼眶变得有些湿润,呢喃道:“真的是这样吗?”
“嗯”朱晓晨非常肯定地点了一下头。
“晓晨,谢谢你”
“欧阳校长,我要谢谢你才对”
“谢我?”
“欧阳校长,我要谢谢您这些年一直让这里保持优雅清静。”
闻言,欧阳文渊脸上露出了惊愕的神色:“晓晨,你怎么知道当年是我散布谣言,说这里有幽灵的?”
听了这话,朱晓晨也露出了惊愕的表情:“欧阳校长,你说当年是你散布谣言,说这里有幽灵的?”
“没错,原来你不知道,看来我是不打自招了”欧阳文渊笑呵呵地说。
“欧阳校长,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我不想让别人来这里打扰程诺和锦兰,可我不能以校长的身份直接禁止别人来这里,故而当年才想了这么一个馊主意”欧阳文渊说完自嘲的一笑。
“欧阳校长,您将这个秘密告诉我,您就不怕我到处散播这件事吗?”朱晓晨笑嘻嘻的说。
“自然是不怕的,因为没有人会相信温文尔雅的欧阳校长会散布谣言”欧阳文渊带着淡淡的微笑说。
在朱晓晨的印象中欧阳文渊从来没有开过玩笑,甚至从来都没笑过,此刻见他居然同她玩笑,她在感到新奇的同时,忍不住默默感慨道:“欧阳校长放下心中的大石后,人都变得幽默了。”
“对了,晓晨你刚才说谢我是什么意思?”
“我觉得竹林苑是因为有您在才没有被随意拆迁改建的。”
听了这话,欧阳文渊神色透出了几分忧虑:“哎,我明天便要辞职了,以后这里会变成什么样子,恐怕我说了就不顶用了”
“欧阳校长您也不必在意,竹林苑不管外貌怎么变,它的根本是不会变的”朱晓晨表情庄重地说道。
欧阳文渊将朱晓晨的话轻声重复了一遍,而后面带着赞同的微笑缓缓点了点头:“你说的没错”
接着二人又闲聊了几句后,朱晓晨便起身离开了,欧阳文渊则依旧坐在原来的位置上。
第三百一十章 红衣公子和离洛
朱晓晨从楼门里走出来后,发现天已经放晴了。经过一场大雨,苑内到处散发着泥土的清香。
她喜欢这令人安心的泥土气息,于是一边沿着弯弯曲曲的小径往竹林里走,一边尽情地呼吸空气。
不大一会儿工夫,她便来到了竹林入口处。放眼望去,一根根挺拔的竹子经过秋雨的洗涤显得苍翠欲滴。竹叶间残存的雨珠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彩色的光芒,如同一颗颗光彩夺目的珍珠。朱晓晨一面观赏着竹林里的景致,一面踩着竹林间的碎石子往前走去。
几分钟后,她来到了竹林的尽头。她本是来看那棵古柳柳的,然一池开得正艳的荷花,不期然跃入了她的眼中。
在微风的吹拂下,朵朵荷花犹如一群身着粉裙的美丽少女翩跹而舞,她驻足看了良久,才向着那棵枝繁叶茂,体格庞然,有遮天蔽日之势的古柳走了过去。
走到古柳跟前后,她伸手轻轻抚上了那历经沧桑岁月的树干。她一边温柔地抚摸,一边用充满深情的眸子望着古柳说:“将军,我是阿痕的转世,前世你等候了我一辈子,今生换我来等你。”
朱晓晨话音刚落,整棵柳树连同主干部分突然剧烈颤抖了起来。树的枝桠和树叶相互摩擦,发出了好似海浪拍打海岸的声音。
然而这时候地面没有丝毫摇动,竹林,荷花以及周围的一切都静悄悄的,唯独这棵古柳在剧烈的颤抖。
看到眼前这一幕,朱晓晨惊喜万分,语无伦次地大声说:“没想到你真的可以听见我说话,我是阿晨,我是阿痕的转世。你是宸筠吗?如果你是,你快出来见我吧,我真的好想你”朱晓晨说到这儿喉头突然被眼泪哽住了,她拼命地张嘴,却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而就在这时,她蓦然看见从树里飘出一个人,他身材修长挺拔,穿一袭红衣,一头青丝用一支玉簪随意束在脑后。
他长着一张十分俊美的面庞,细看之下,与温暖的几乎一模一样,只是眉宇间比温暖多了几分岁月的沧桑。
“你是?”朱晓晨怔怔地望着眼前的人,好半天才挤出了两个字。
“你是阿痕的转世吗?”男子问道,他的声音清澈悦耳,但听起来飘渺而悠长,仿佛来自遥远的时空。
“我是,我是”朱晓晨连连点头。
闻言,男子脸上绽放出一抹杨花般灿烂的微笑,眉眼间的沧桑也顿时消失了,“阿晨我是宸筠转世后遗留下来的一段意念,这千百年来,我一直寄宿于这棵柳树之中,为的是见你一面,对你说一句‘阿痕我们来世再见’”
男子说完最后一句话立刻便消失了。
朱晓晨在原地呆了许久,接着像一个突然失明的人一般,一边用双手胡乱地向四处摸索,一边大声呼唤着:“宸筠,宸筠??????”
结果一个不小心被脚下泥浆滑到,沾了满身的泥,就连她的脸上也糊了大片泥水。冰凉的感觉让她顿时清醒过来,那个身影只不过是一段意念,如今见到她并将要说的话告诉了她,自然便消散了。
想到这里,朱晓晨起身走到池边,脱下外衣和裤子,用池水将衣裤上的泥浆洗干净,使劲拧了拧,而后穿了衣裤,再用池水洗了把脸,然后便沿原路往回走去。
将到院门口时,朱晓晨这才想起她的雨伞落在了教室门口,但她不愿回去拿,于是直接走出了竹林苑。
朱晓晨沿着林荫道来到校门口,在校门房里取了自己的大学录取通知书后便离开了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