镀金岁月/Yes!Your Grace (苏浅浅喵)
这行为传递出的信息是显而易见的,玛德·博克昨天赶着写好的文章根本没有任何报纸愿意刊登,她不得不自己联系印刷厂,付了一大笔钱将自己的文章印成如同宣传小册子那般的文本,再花钱让报童免费派送——然而收效甚微,人们不愿在这种时候相信一个美国女人写出的文字,更别说还不是印在报纸上的。玛德列数了一大堆证据说明这绝不可能是范德比尔特家族的阴谋——这事是由玛丽·库尔松所揭发的就是头一个证据——但她努力只是付诸东流。
最后——尽管这一点埃维斯并不能确定是政府的所为,但他可以肯定这背后肯定有人操纵——是伦敦的普通民众因此而遭到的挑衅。
埃维斯在酒馆里听说了纵火与斗殴的事件,也看到了报纸是如何血淋淋地报道这些实际上没有那么严重的新闻,并且着重强调了公爵夫人的身份揭露是导致这些暴力行为的主要也是唯一的原因。作为一个曾经的间谍,埃维斯受过的一个主要训练就是如何在一个外国城市引起恐慌,诱发混乱,这几天接二连三爆发的出的暴动事件——尤其是在这种恶劣的天气下——让他嗅出了一丝熟悉的气味。埃维斯几乎可以肯定纵火的行为完全是故意的,任何收集了如此之多与乔治·丘吉尔有关的战利品的普通人不会因为一篇报道就偏激到这个程度——至少也要等到官方给出一个说法。这种行为完全是在挑起民众对乔治·丘吉尔的憎恨,明明白白要将普通人困惑,吃惊,难以置信的情绪从一开始就往义愤填膺的方向引导。
人们的目光总是聚焦于失去,而不是得到,让大家明明白白地看到有多少人因为公爵夫人的欺骗而受伤,远比用干巴巴的数据展现有多少人因为公爵夫人的作为而得以活下来,更能让人牢牢记住。
他不能免俗地挥舞出了一拳,但那一拳并不是为了给公爵夫人出气,那是为了测试他的理论。
而落荒而逃的醉汉证实了他的猜测,那只是一只被付钱来宣扬仇恨理论的走狗。
“有什么是我能做的?”埃维斯痛心地问道,他能想象得到这些事会有多么让康斯薇露忧心。
“公爵夫人与她认为有三个方面的手段能让她们从这困境中厮杀出一条血路,我会把她们的原话复述给你听。”
安娜竖起三根苍白而湿漉漉的手指。
“第一,是外交。
“对外,英国是不可能否认乔治·丘吉尔的存在的,否则会动摇如今的南非殖民地存在的根本——由公爵夫人亲手签署的那一份和平协议。
“协议上面留着的是乔治·斯宾塞-丘吉尔的签名,英国政府无论如何也无法否认这一点,因此在外交上,他们必须承认乔治·斯宾塞-丘吉尔就是公爵夫人。也必须承认乔治·斯宾塞-丘吉尔是一个在英国政府授意下的合法身份。倘若他们否认了乔治·斯宾塞-丘吉尔的存在,或者他们否认乔治·斯宾塞-丘吉尔是公爵夫人,之后却被揭露是在撒谎,那么也就等于否认了这份协议。德国,荷兰,美国,甚至还有法国都巴不得看到德兰士瓦共和国的再一次独立——他们乐见于第三场大量消耗英国国力,经济,时间,还有人力的战争的爆发,索尔兹伯里勋爵心里很清楚这一点。
“因此,在外交上施加压力,可以迫使索尔兹伯里勋爵最终将这件事交由法庭解决。但你与我显然都没有这种实力。”
“如果我可以回到德国——”
“耗时太久了,没有姓氏的先生。”安娜讥讽地撇了撇嘴,“等你想办法接触到有能力施展这样外交压力的德国官员的时候,英国就已经处理了乔治·丘吉尔的危机了。”
埃维斯意识到她说的是真的,沉默了。安娜放下去了一根手指。
“第二,是真相。
“那天,在场有好几百名议员和勋爵聆听了她的演讲。在这一点上,英国政府也没有办法掩盖,篡改,掩埋。如果公开了她的演讲原稿,人们就会意识到,她并非是被玛丽·库尔松揭穿了身份。在演讲的最后,她提到了自己打破了最牢不可破的传统,这个传统就是她自己。以一个女人的身份做到了传统上女人不可能做到的事情。她其实是想要亲口承认的。
“同时,公开了这份演讲的原稿,也能让人们知道她参加补选,进入下议院的真正目的,明白她为了保护在演讲中提到的群体会付出多么大的代价——结果与如今不会有任何不同,但区别是她主动选择了这一条路。
“人们需要知道这个真相,至于他们是否选择相信,那便是任何人都无法控制的一点了。”
她放下了最后一根手指。
“第三,是人。
“英国政府想要做的,就是赶在人们了解真相,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以前就将一切掩埋过去——隐藏她的存在也好,暗杀她也好,宣扬这是一场阴谋也好。政府不愿意承认一个女人拯救了这个国家,他们害怕由此会引起的社会动荡,他们害怕承认了公爵夫人就必须要承认所有的女人,就必须要出让他们从来没有打算赋予她们的权力。这一步跨得太大,他们没有勇气走出——”
这一段是康斯薇露的想法。
没有任何理由,没有任何可以用以推测的基础,这个直觉就这么出现在了埃维斯的脑海里。他在刹那间明白了安娜接下来要说什么,明白了说出这段话的人的意思……她知道我在这,她知道我为了她而扮成了路易莎·克拉克上法庭,她也知道我能为她做成这件事——至少她在说出这段话的时候也许是隐约有这种想法的……
“而人们需要明白的是,除了身为一个女人却参加补选成为了下议院议员,公爵夫人没有做错任何事情。英雄不会因为是女性,所有过去做出的功绩具都抹消。”
他低声说出了这段话。安娜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就算她此刻想到了什么,她也掩盖得很好,埃维斯无法从她眼里读出任何情绪。几秒钟后,她才缓缓再次开口。
“是的。这的确是第三点要达到的目的。”
“而人们一旦意识到了这一点,就不会任由政府将一切掩盖起来。正相反,人们会反过来给政府施加压力,如果他们的要求是合理而且正当的——比如要求一场审判来决定公爵夫人是否该保留议员身份,那么政府就不得不严肃考虑他们的要求。”
安娜点了点头。
“我可以做到这件事。”他轻声说,心中已经有了行动的雏形。
安娜仍然是那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
“你知道我不会告诉她,是你做了那些你将要做的事情。”
“她没有必要知道。”她本来就不该知道,但她会猜到的。没什么能分开他们之间的牵系,承诺不能,决意不能,一个小小的谎言更不能。
安娜冷淡地笑了笑,对这个回答不置可否。“那我就该回去了。”
“不与夏绿蒂说声晚安吗?”埃维斯感到有些惊奇,他以为安娜与夏绿蒂的关系还算不错,他亲眼看见小女孩整日整日地缠着安娜教她怎么悄无声息地隐蔽行踪,但安娜从来没显得不耐烦过。难道她那么做只是因为康斯薇露同意收留这个女孩作为养女吗?
“我看不出来有什么必要。”安娜的语气平静又冰冷。
“她很仰慕你。”埃维斯说出了真相,“如果可以的话,她希望能成为你这样的杀手。”
“She shouldn’t.”安娜的回答简短果断,但埃维斯却不知道她是回应哪一段话。
“她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因此她把目标改成了想要成为像公爵夫人那样勇敢的女人。”埃维斯接着说了下去。
安娜的表情柔和了短短的一瞬间,她的嘴角微微动了动,似乎将要露出一个真正的笑容。
“That, she should.”
*May*
眼前的门一下子被拉开了,一个高举着煤油灯的女人出现在门后,她身上还穿着斗篷,雨水滴滴答答地在地板上画出一个圆圈,湿漉漉的头发贴在那张线条刚毅的脸上,略微下垂的双眼气势汹汹地瞪着,像一头随时会冲出来的西班牙斗牛。
“嗯?”
她略带怒气的鼻音一下子让梅回过神来。“布拉奇太太——您是布拉奇太太吗?”
“而你是?”
这该算默认了吗?梅思考着,但这一秒钟的犹豫又让眼前这个女人脸上增添了好几分不耐烦。她身后的罗克斯堡公爵——也许她该改口叫他亨利了——一个健步跨了上来,握住了对方的手。
“你好,我是罗克斯堡公爵,而这位是我的未婚妻,格雷小姐。对于我们在这么晚的时间前来拜访这一点,我感到极致的抱歉,并向您诚恳的道歉——但这是因为我们已经在白天来访了两次,两次您都不在家中,而我们的确有急事相访——”
布拉奇太太止住了亨利的话头,这还是梅头一次看见一个普通人敢于打断一位公爵的话头。
“我可没有功夫整夜都在这儿听你客客气气地像在演莎士比亚戏剧一般地跟我说话。”她不客气地回敬道,好似公爵的头衔在她眼中不比一只甲虫重要多少,“进来吧,你们两个看上去都需要一杯热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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