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真的有点越界了,他不是她的亲叔叔,他没必要给陆博远的女儿关于未来的建议。
陆博远这么个控制狂,肯定一早就已经想好了陆一心以后的人生路了。
陆一心这孩子,有一个这样的爸爸,可惜了。
方永年不再看陆一心,皱着眉把他手上的那封邮件发完,全是他不太熟悉的法文,发的时候因为语法问题卡了好几次,心情就变得更暴躁。
最后敲回车键的时候,带着火气用了点力,啪得一声。
一直低着头假装自己不存在的陆一心被吓得一激灵,下意识的把手里的保鲜盒双手送了出去。
收银台柜台后面的空间不大,两个人坐在里面就已经显得有些逼|窄,陆一心这样一伸手,那盒韭菜盒子就直接伸到了方永年的胸前。
透明玻璃保鲜盒,里面鼓鼓囊囊的塞了一排的韭菜盒子,焦黄酥脆的外皮,隐隐约约露出头的翠绿色的韭菜和嫩黄的鸡蛋。
……
方永年觉得自己甚至能闻到韭菜盒子特有的油香味。
他之前酝酿了好久的暴躁情绪因为这猝不及防的韭菜盒子卡住了,一时之间不知道应该到哪里找出口。
偏偏这时候陆一心还低着头,双手跟上供一样把韭菜盒子捧到了他鼻子下面。
“你长大了。”方永年阴森森的,语气里有刚才没发泄出去的焦躁和一股莫名其妙的感叹。
陆一心手抖了一下,因为心里面那点她自己都说不清楚的情绪,这下更加不敢把头抬起来了。
她变得奇怪,好像真的是因为她长大了。
“要脸了。”方永年还是阴森森的,“知道考得差没脸见人了?”
陆一心:“……”
端着保鲜盒的手终于觉得酸了,老老实实的缩回手,像寻求安全感那样把保鲜盒抱在怀里。
“到底怎么回事?”方永年摆出了叔叔的架势,两手环胸的时候自我厌弃的皱眉——他还真的当叔叔当习惯了,这语气这姿势简直是信手拈来。
陆一心干脆把头埋进围巾里。
她更加羞耻了,因为靠近方永年后不自觉加快的心跳。
那也是一种喜欢,但是她本能的觉得这样的喜欢不再光明正大,不再让她理直气壮。
这样的喜欢,让她觉得自己之前说的要嫁给他那句话,简直是一种亵渎。
方永年微微弯腰,和埋着脑袋的陆一心对视。
陆一心手指紧紧拽着保鲜盒的盖子,指关节发白,藏在围巾里的嘴唇有些颤抖。
方永年和那双大眼睛对视了很久。
然后直起了腰。
“你妈妈让我问问你的大学志愿,我没答应。”他对付陆一心有他自己的一套,当他看不懂陆一心的情绪的时候,他习惯先解决他的问题。
陆一心眨了眨眼。
“我只能勉强算是你的长辈,但并不是你的亲叔叔。”
“你的未来想要走什么路,应该由你自己决定。”
“你也长大了,十八岁其实已经是个大人了,不要再像以前那样,有什么事就喜欢找我来帮你做决定。”
“大人的决定,应该由大人自己做。”
他说的很诚恳,因为他还想要告诉她,她的决定不仅仅不应该由他来做,也不应该由那位控制欲强烈的陆博远来做。
她应该自己来掌握人生。
陆一心又眨眨眼。
为什么突然之间,所有的人都开始告诉她,她已经长大了。
她已经长大了,所以她不应该经常找方永年了。
她已经长大了。
而方永年,要走了。
她又一次双手把韭菜盒子捧到了方永年的鼻子下面:“这个,给你。”
她没抬头,说的无比简洁。
然后在方永年一头雾水的接过保鲜盒之后,站起身,低着头,冲出了药房大门。
大人们,都是坏人!
作者有话要说: 不要小看青春的力量,还有一章,小姑娘就想通了
不会虐的不会分开也不会误会,很快就解决了,这本的剧情主线还是制药
昨天看到有个评论,说自己哪怕十六七岁的时候也没有遇到过这么喜欢的人,我也是。。所以有时候特别羡慕别人闪闪发光的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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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严格意义来说,陆一心并不算是被父母呵护着长大的孩子。
因为陆博远和刘米青的工作原因,陆一心从小是外婆带大的,外婆生病后她像个拖油瓶一样被爸妈轮流带着去上班,再后面,多了个方永年。
作为从小缺乏父母管教的孩子,陆一心整个成长经历都意外的顺利,十二三岁时候的叛逆期也因为有方永年这号人物的存在,最多就只是小打小闹的调皮捣蛋。
她一直过得非常积极向上,和父母的关系融洽,有好朋友,学习成绩中上,还有个想念的时候就可以找到的偶像。
她十八岁的人生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颓废过,什么都提不起兴趣,什么都不想做。
她在家里越发的沉默了,沉默到一直以来对教育陆一心这件事有些蠢蠢欲动的陆博远开始怀疑人生。
“难道就因为方永年?”他想了半天,那天晚上他和女儿的促膝长谈的重点似乎就只有方永年。
刘米青一边叠衣服一边叹气,完全不想回答她丈夫的问题。
她终究还是高估了丈夫的情商,她当时应该在场的,这样最起码,她能知道她丈夫到底说了什么让女儿变成现在这样的。
“她到底为什么那么崇拜方永年?”陆博远觉得十分委屈,“我和他做的工作是一样的,在业界我的风评比他好那么多,成就也比他大很多啊!”
刘米青:“……”
方永年这个人,在他们家真的是太特殊的存在。
女儿一门心思的崇拜他,而她丈夫,其实对方永年一直都有竞争意识——方永年太聪明了,如果不是当年那场车祸,他现在的成就不一定比不上她丈夫。
偏偏现在在唯一的女儿心里,方永年的分量明显重于陆博远。
也难怪他一直心气不平。
“我妈病重的那阵子,你手上的那个项目正在三期收尾最重要的时候,而我为了照顾我妈,对一心其实没有放太多的心思。”刘米青叠好了衣服,给丈夫递了杯水,“那时候照顾一心的人,是方永年。”
陆一心第一次见到方永年就缠上了他,天天嚷着让陆博远带她去实验室,久而久之,方永年就这样变成了陆一心的保姆。
“我妈走了之后,我病倒了,你一方面要照顾我,一方面又刚刚接手新项目,那时候,也是方永年帮忙带一心的。”
“一心当时才十一二岁,没了外婆她心里的难受一定不会比我少,但是,她一次都没有来烦过我。”
“她甚至安慰我,她说外婆已经把什么都忘了,所以也应该忘记了痛,走的时候一定不会太痛苦。”刘米青是个很温柔的女人,说这些回忆的时候,声音轻柔,娓娓道来。
“一个十二岁的孩子是不可能能说出这样的话的,教她说这句话的人,是方永年。”刘米青看着丈夫,“那段日子,照顾她安慰她让她好好长大的人,是方永年。”
陆博远也看着妻子。
他的妻子眼底有泪,语气仍然温柔。
药物的研制过程短则几年长则十几年,注定了他不能有太多的时间投注到家庭里,注定了他会缺席自己女儿大部分的成长过程。
她妻子从来都不会因为他的工作埋怨他,这是她第一次提及那段日子,那段对他们夫妻来说,都异常艰难的日子。
“一心并不是个好性格的孩子,她个性倔,容易钻牛角尖,越难过越拒绝沟通,我妈的事情对她的打击很大,当时如果没有方永年,我们现在未必会有一个这么乖巧活泼的女儿。”
“我们家,欠方永年一个很大的人情。”
“你不能埋怨我们的女儿为什么那么崇拜方永年,因为我们的女儿真的需要父母的时候,在她身边的只有方永年。”
刘米青哭了。
这么多年来因为工作太忙对女儿的愧疚,因为工作原因夫妻两地分隔的委屈,都因为这两句话泪如泉涌。
陆博远手忙脚乱的抱住妻子。
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婚姻多年,他一心扑在工作上,刘米青一边工作一边照顾家庭,看起来一直很从容很坚定,她是家里最坚强的那个人。
他愧疚的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只能笨手笨脚的帮妻子擦掉眼泪。
“我会还他这个人情。”他到最后,几乎是诅咒发誓,“那个项目,我一定会拉他进来,帮他把日子重新过回原来的样子。”
“我其实只是太失望了。”他开始喃喃自语,“你也知道,我以前对这个小子的期望值很高。”
方永年不同于项目组的其他人,他对制药这件事像是有天生的触觉,和他讨论学术上的问题,至今都是他这辈子最痛快的时刻。
但是这样的人,最后出卖了项目组。
所以他才气难平。
“我会帮他的。”他最终因为妻子的眼泪服了软,“我会帮他重新找回以前的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