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兰察现在已经是头等侍卫,予骑都尉兼云骑尉世职。皇帝亲口赞过他是大清的巴图鲁,紫光阁里都有他的图形呢,可算得上是皇帝的近臣啦。
海兰察宣了旨意就笑着对兆惠将军道了声恭喜,平定天山南路,这是多大的功劳啊?可是多少做武将想了一辈子都赶不上的事儿!
兆惠自己也挺乐呵,武将保家卫国那是大道理,可也要顾念小家不是?这次回京一定能封妻荫子,再说咱朝中还有呢,乌雅氏的中兴指日可待啊!
都是行伍出身的兵油子,没到京城的时候也没那么多规矩讲究。夜里就点起了篝火,兆惠的亲兵和海兰察带来的侍卫混做了一堆喝酒。
海兰察从来话就不多,一直是闷声有主意的人。可是喝着酒也就放开了,“皇上都念叨将军好多回啦,就等将军回去一定还有重赏!”
兆惠端着酒也笑,“大小和卓都被砍了脑袋,边疆终于能清净了。可惜还不能说永息干戈啊。”
兆惠指着坐在旁边不远的一个人道,“这回他可立了大功呢。”
那人长得高鼻梁深眼窝,年纪在三十上下,一看就是异族人。兆惠笑着将那人叫了过来,“这是南疆的图尔都台吉。”
海兰察笑着敬了杯酒,图尔都连道不敢,对兆惠行了个礼,“将军实在是谬赞啊,霍集占分裂回疆,是我们的大仇人。多亏了将军们杀敌,我们族人才能有好日子过。”
兆惠哈哈一笑,“互相帮助!如果没有你们配合作战,哪能这么快班师啊。”
整个大营都是喧嚷热闹的,偏偏就在角落里有一个独立的营帐寂静无声。周遭巡逻的都是高鼻卷发的回疆人。
帐子里萦绕着淡淡香气,说不上是花香还是草香,只让闻着心醉。
大帐里放着大大的木质浴桶,热水蒸晕着雾气将异国风情的美人拢在清透的水中。大大眼睛,高高的鼻梁,弯弯的眉毛,点点水珠覆在睫毛上好似碎钻一样,五官无一不恰到好处的夺心魄。
等她从水中站起来,光洁如玉的身躯真正如同上等羊脂玉一般美好。无论从哪角度去看,都是一个惹人喜爱的异族佳人。
从南疆带来的衣裳还带着家乡的气息,可是美姿容慧心智的伊帕尔汗却知道她这辈子再也回不去家乡了。
南疆的沙漠玉石,南疆的歌舞骆驼,还有族人们的朴实和热情,都只能在梦里回想了。可这是她选择的路啊。只要能让她的族人们过上好日子,背井离乡又算什么呢?
帐子里放着家乡从没见过的雕花镜,镜里的容颜比在家的时候对着湖泊映照出来还要姣美。这样的容貌皇帝应该会喜欢吧?她已经不是年轻的小女孩了,族人生存的重担和她传扬南疆的美名让她的婚事耽搁了下来,二十几岁的年纪还能得到皇帝的喜爱吗?
伊帕尔汗已经忐忑了路,等着离京城越近了,她的担忧却渐渐放下了。何必在意皇帝喜不喜欢呢?只要她能表现出南疆的臣服就足够了。反正本质上,她不就是战争胜利锦上添花的战利品吗?
海兰察很快就带着人先回了京城,兆惠又上了一本折子更让弘历龙心大悦。兆惠言道,“回疆仍需驻兵弹压。请于叶尔羌、喀什噶尔各驻千,英噶萨尔驻五百,阿克苏、乌什等处亦酌派兵驻守。”
弘历当即就批了兆惠的折子,并将奏折拿给胤禩看,“小七,兆惠宠辱惊忧心国事,确是良臣!”
还有一句弘历没说的,让他一直不放心的十四叔公恂郡王没了,乌雅氏的人彻底没了靠山,他终于可以放心的用。
胤禩始终笑眯眯的,勤学肯干聪颖明悟这就是七阿哥给人的感觉啦。毕竟年纪还小,弘历始终不肯让办差事。可能听一听政事混个脸熟也是好的啊。
弘历看着嫡子又想起富察家了,“明瑞和明仁这回也立了大功,小七,你这两个表兄可是人才啊。”
胤禩笑了,“这都是皇阿玛慧眼识人啊。”
弘历心情更好了,他放下朱笔,先是转头吩咐了一直当背景的高无庸,“一会儿把七阿哥的午膳也摆在后殿。”
然后,他就笑着吩咐自己嫡子了,“小七,你陪阿玛用饭吧。”
皇帝心情好,也有兴致取笑儿子,“不然回了毓庆宫里头,不也是独个吃东西?”
胤禩笑眯眯的红了脸,梗着脖子抬头嘴硬道,“等儿子日后大婚了,可就不是一个人孤零零吃饭啦。”
弘历被胤禩故意做出来的模样弄得啼笑皆非,“好小子,你这是想媳妇了啊?”
“赶明儿让皇太后多传阿里衮家的闺女进宫,让你好好看看自己媳妇!”
胤禩本是绕着弯提醒皇帝,该准备让他大婚了!指婚都快两年了啊,还拖拖拖,要拖到什么时候去?自己是真的很需要媳妇!
这回在皇帝眼前点了一点,希望能点用处吧。
皇帝的份例果然都是好东西,弘历最爱吃的酒炖鸭子就用了两口就摆在了胤禩面前,“小七,你尝尝这个,很有点当年你额娘做出来的味道啊。”
胤禩嘴角略微抿了起来,他最不喜欢这样肥腻腻的东西啦。可做皇帝的就有这点好处,谁都不能不奉承。想不奉承?那不论是谁早晚收获的都只剩下杯具!
咬着鸭胸脯,胤禩神色就感叹了,“可惜那时候年纪太小啦,原来额娘亲手做的鸭子是这样香浓的滋味啊?”
弘历一向看七阿哥顺眼,也愿意和他一起怀念贤惠的先皇后,“可不是?小七,要不你领着那厨子回去吧?专门给你做鸭子吃。”
胤禩眼角一抽,自己可不想虎口夺食啊?急忙推却道,“这怎么成?皇阿玛这样操劳,儿子还领那厨子回去,可就不是儿子的孝心了。倒不如让儿臣宫里伺候灶上的宫女跟着他学学?”
弘历最喜欢自己嫡子能时时刻刻把他挂在心上,这是别的儿子谁也比不了的!这样的父子相得,他的皇玛法在天上看了绝对羡慕!
朕这个元后嫡子,可比你那个强多了吧?弘历越想心里越美,自己的儿子已经没有额娘照顾啦,自己可要事事都挂在心上,不如让他早早娶了媳妇进门过日子吧。
可就算是天家,也没这头兄长刚刚过世一个月,那边兄弟媳妇就一身大红吹吹打打进门的道理。所以弘历还是准备过些日子再发明旨,在金秋的时候办喜事。
毓庆宫惇本殿的暖阁里头,已经摆上了冰盆。台州进贡来的西瓜也已经冰好了,绿翠用银刀剖开,红艳艳的沙瓤嵌着墨黑的瓜子一点都看不出是特地留到现在才吃的。
台州每年进贡的西瓜也就是那么几十个,宫里能分到的主子都不怎么舍得吃。胤禩却一向不怎么爱这东西,这快到了盛夏才拿出来。
盖因他不喜暑热,那样热腾腾的天气总让他想起那些刻骨的不愉快。
外面艳阳高照,午时刚刚过去,就连知了都热得没了声响。
胤禩靠着引枕窝着,随意的拿着本棋谱琢磨。他倒是没夏日炎炎那沉沉困意,可手里的棋子摆来摆去就不知怎么的又琢磨成了越来越高姿态的令贵妃。
继皇后已经渐渐沉默了下去,似乎越来越多的精力都放在了已经进学的十二阿哥身上。只可惜十二阿哥性子绵软,一丁点儿承自乃母的聪敏伶俐都没有。
反倒是皇后养子十阿哥渐渐在尚书房出了头,比十二阿哥这个皇后亲子更有继皇后的风范。
胤禩无心去针对两个还没他肩膀高的小娃娃,反正他现在听政之余也要去继续读书。几个毛孩子在他眼皮底下也翻不出风浪。
外面突然传来了轻声细语,过一会儿绿翠走了进来,“爷,索绰罗格格和魏格格来给您请安了。”
胤禩连眉梢都没多动一下,“传她们进来。”
不一会儿,索绰罗氏和魏氏就进来了。索绰罗氏穿着粉色的对襟小袄,下面是飘带百褶裙。胸前戴着珍珠链子,耳珠上也坠着一对圆润匀称的大珍珠。
魏氏却一改清淡可人的样子,穿了一件朱色的褂子,胸前带了好几串碧玺链子。脚上踏着的绣花鞋上坠了细碎的宝石。
各有千秋的两个美人一起低下头福身请安。
胤禩嗯了一声,“你们怎么来了?”
索绰罗氏抿着唇笑的很好看,“爷,奴婢听人说御花园的花开的可好啦。我和妹妹想去看看,也摘点新花样回来插瓶,您说成吗?”
胤禩笑了,他这两个格格除了去后宫请安被拘毓庆宫里头。年轻的女孩子贪玩些本也算什么。
“园子里花开的确实好,你们去玩儿吧。”胤禩摆弄着棋子,多瞧了魏氏一眼,“只是不要摘花了,毓庆宫不差插瓶的东西。你们换件素净衣裳再出去。”
三阿哥百天还没过去,犯不着打人眼睛。两个格格是喜笑颜开,告了退出去玩儿了。
胤禩随意的拨乱了棋子,对绿翠道,“告诉魏氏不要穿朱色的衣裳。就算爷喜欢鲜艳东西,也不能让她越了本分。”
胤禩顿了顿,道,“以后鲜亮颜色的好料子和好皮子都留着。”
绿翠爽快的应了,又问道,“爷,您前儿拿回来的那幅画裱好了。咱们挂在哪儿合适啊?”
那样两只猫偏偏和墨梅画在一起,绿翠第一回见到。可是偏偏猫咪活灵活现,梅花风骨摄人,合一起就是说不出的好看。
胤禩唇角一扬,“挂在爷寝殿里头吧。”
御花园里,令贵妃正扶着肚子溜达,她远远地看见花丛中的身影,就问自己的大宫女了,“那是不是七阿哥房里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