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国内平叛上升到了国际外交,弘历真是被哈萨克气了个倒仰。这项差事就扔给了理藩院。理藩院大臣咬着笔杆子写国书,索要阿睦尔撒纳。
俄罗斯这一回还算讲究,派人搜捕了,可找到的时候阿睦尔撒纳已经患痘身亡。俄罗斯就将尸首交给了大清。
弘历终究还是没等到他期待的献俘,不免有一点没趣。但是叛乱已平,怎么都算是喜事。弘历命定边左副将军成衮扎布归镇乌里雅苏台,又命兆惠搜剿余孽。
至于负责文书往来的章佳阿桂就被调回了京城,因为他的阿玛阿克敦没了,他要回京办理丧事。
只是可惜了领兵的达尔党阿,弘历毕竟是不敢真用阿灵阿的儿子,这一回固伦公主额驸色布腾巴勒珠尔贻误军机的污水不知怎么就泼到他统兵不利上,被召回了京城不说还罢了协办大学士。
弘历也知道自己就是有些疑心,立了功被这样冷待指不定钮祜禄氏一族都有些不愉。因此,这补偿就赏给了达尔党阿的堂弟阿里衮,给了他镶白旗汉军都统并军机处行走的职位。达尔党阿就是再不岔,也只能忍了。说到底皇帝就是看他不顺眼,有什么法子呢?
继皇后乌拉那拉氏好容易才在皇帝心里翻身就没了五格格,许是吃一堑长一智,她的承乾宫就再没有了之前的张扬,看架势是要将低调进行到底。
对于继皇后腹中的骨血,弘历确实很在意。所以太医院判吴谦隔上三天就要来请一次平安脉。
对上继皇后忧心忡忡的神色,吴谦到嘴的话实在有些出不了口,却不敢不说,“娘娘之前落水对身体耗损极大,小阿哥怕是先天有些不足。”
乌拉那拉氏眼前一黑,她的十二阿哥并不怎么得皇帝喜爱。况且才三岁的孩子将来怎样还不一定呢。五格格已经没了,她现在只想着能让腹中这个孩子与十二阿哥作伴。
吴谦很快就退了出去,乌拉那拉氏狠狠的撕扯着帕子,咬牙切齿诅咒的都是七阿哥!她并不是个笨人,吃了这么大的亏还能不知道七阿哥是故意刺激她么?
可在这样的狰狞的恨意之下,还有越来越深的忌惮,七阿哥那样修眉细目的温润模样,怎地如此心机深沉手段狠辣?
乌拉那拉氏不是一个不会吸取教训的人,之前是她小看了敌人,怨不得会付出这样惨痛的代价。可她却总希望腹内的小阿哥能平安生下来,至于其他的暂时都放在脑后了。
中秋佳节的时候,弘历还是很给乌拉那拉氏面子的陪着她。看着继皇后不复丰腴秀美的俏脸,皇帝不是不心疼的。这样好的机会继皇后哪里不会利用呢?于是差不多一整晚,弘历都在和继皇后畅想还没有出生的孩子可能的模样和日后教导了。
弘历心知这个还没有出世的孩子定是先天不足,因而就多了一分怜惜,看着乌拉那拉氏的眼神也就更加柔和。
乌拉那拉氏摸着小腹,“也不知道是格格还是阿哥,若是能像五儿一样漂亮可爱……那就是我的福气了。”
弘历揽着乌兰那拉氏的肩膀,柔声道,“一定会的。”
这边夫妻含情脉脉,那边毓庆宫里气压森森。胤禩把自己闷在屋子里磨圈子,他还一直没找到机会见十四一面,怎么恂郡王就要不好了呢?
胤禩将悲痛狠狠的压在心底,暗自下了决心,无论如何一定要见弟弟一面!否则……如何甘心?
毓庆宫深埋的暗线谨慎又小心的动起来,随着消息一点点的传来,胤禩的情绪开始渐渐焦躁……他坐困紫禁城,而十四更是足不出户,他该如何才能光明正大的迈进恂郡王府?
亏得胤禩于情报一道从来不敢放松,纵然是这几年小心求稳,倒也颇能查出一些零星秘事。每年重阳节前一天恂郡王都会出门踏青的消息就被送进七阿哥的毓庆宫。
胤禩觉得自己的眼角酸酸涩涩的,九九才是重阳节,九月初八是什么?无非是前朝廉亲王的忌日罢了。
胤禩在毓庆宫转了好多个圈子,终于直接禀了弘历要出宫狩猎,顺便去当年富察皇后陪嫁的庄子上住两天。初秋正该是收获的季节,不是吗?
弘历果然没有多问,只吩咐多带几个侍卫,就由得胤禩出宫去了。
日照西山红霞飞,一群侍卫撒鹰放狗小心伺候着七阿哥追狐狸撵兔子。胤禩挽着弓箭的手就没停下过,一箭搭在弓弦上嗖的射出去,天上飞过的大雁就中了招。
侍卫们轰然叫好,胤禩朗声笑道,“还不让爷看看你们的本事?”
能围在元后嫡子身边的都是出身八旗勋贵家的儿郎,哪一个没点真本事?一时间西山的黄羊狐狸就都倒了霉。
胤禩留心看着其中一个侍卫身手最好,这人也算是他的表兄,富察明仁。自打富察明瑞上了战场,傅恒就又安排了一个亲侄儿跟着他的宝贝外甥。
胤禩冷眼看了好多天,倒也暗暗点头。富察明瑞胜在聪敏伶俐,而富察明仁则胜在稳重老成。简而言之,都是拿得出手用的起来的人才!
日头西斜的时候,胤禩就特特点了富察明仁跟着自己去了先皇后的庄子上住着,至于福隆安丰升额就都被他撵回城了。让他们回家同家人聚聚,那是主子的体恤。
先皇后的陪嫁庄子一直都是富察皇后的老人在打理,胤禩人虽在宫中,可也没忘记过富察皇后的那些经营。
倒是庄子上的管事们,七阿哥的吩咐是见多了,可人还是第一次见!那可是最最尊贵的元后嫡子啊!这样尊贵的爷们是自己的亲主子,管事们脸上一个个都有光彩!
七阿哥还没进庄子呢,小厨房里就开始冒着香气啦。主子究竟喜欢哪样吃食啊?管事们心里也犯难,宫里面什么没有呢?终于大管事尚平秀一拍大腿,“就挑新鲜的时蔬还有养生的汤品来做,再备上几样精致的点心。”
于是,淡黄鲜嫩的香菇玉兰片,清甜脆糯的桂花蜜莲藕,还有香浓诱人的火腿蒸豆腐,蟹肉双笋丝……各种各样都摆上了桌子。
可惜胤禩自有心事,哪有什么品美食的心情呢?倒是看那菜肴精致,知道下面人用心,这才多赞了一句。
富察明仁一早就得了七阿哥的秘密嘱咐,明儿要着点几个口风严紧的人跟着爷出去,一定要是富察家的自家奴才!
富察明仁时刻不敢忘记七阿哥那样冷冽的眼神对他说,“爷信得过你不只是因为你是爷的亲表兄,更是因为你的为人和眼力。爷实话对你说,明儿带的人若是有不妥定是不能留的。表哥,不要让爷对你失望。”
这是自打富察明仁跟了七阿哥,第一次得到主子赋予的重任。富察明仁暗自下了决心,一定要办的妥当漂亮,既显出自己的本事又让主子满意!
可惜即使富察明仁准备的再妥当,天气却着实不给他面子。七阿哥住在庄子上的第二天,初秋的闷热天气一下子就萧瑟了。湿乎乎的秋雨粘着风沙就打下来,连着下了一个时辰!
胤禩在书房里急的团团转,这样的天气十四弟还能出门么?他那样久病的身子哪里经得起?好容易熬了大半个时辰,窗外终于风雨渐歇。胤禩一咬牙,招呼着富察明仁备马,爷要雨后踏青!
富察明仁看着阴呼呼的天色,有点牙根疼!七阿哥究竟有多大的事情啊?居然还要出去?
奈何瞧着胤禩那样阴沉又冷厉的眼神,富察明仁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好在出了庄子没多久,风就小的多了,天空也渐渐放了一点晴。
一行人跟着七阿哥打马飞驰,眼瞧着路越走越偏僻,富察明仁心里心里不是不奇怪的。可惜看着七阿哥越发阴沉的脸色,哪里敢问上一句呢?
一个时辰之后,他们才看见一个荒僻的土坡。秋叶凋零,草木荒芜,唯有一株老槐树驻在坡上,歪了半边还露出小半纠结的树根。
一方无字碑就伫立在那老槐树下,青白的石板被方才的秋雨洗涮的越发凄凉。槐树是为鬼木,趁着半边阴沉沉的天色,竟然隐隐显出一丝阴森鬼气来。
可偏偏就有一个打着青布帘子马车正当当停在这槐树下头,一个干瘦的背影席地而坐,半依半靠在那无字碑上。
26乃敢与君绝
胤禩的眼睛有点湿又有点热,曾经那样英雄了得的十四弟竟然已经磋磨成了这番模样。他挥手让人看守着四周,而后就慢慢走过去。
马车后面跑过来一个管事,瞧见胤禩就要拦。胤禩瞥了那管事一眼,“爷特意来寻你家王爷说话,你还是好生照看着周围吧。”
那个干瘦的身影这才回头,目光如刀刮在胤禩身上,略有疑惑道,“七阿哥?荒山野岭,七阿哥不该来。”
岁月如刀流年逝水,胤禩终于看清了三十年后的胤祯。记忆中的大将军王早已不复见,只余下一个干干瘦瘦的老者了。唯有一双眼睛乍现的神光还能一窥当年的风采。
胤禩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道,“恂郡王能来,爷为什么不能?”
胤祯毫不在意的瞧了他一眼,就将目光重新放在了那无字碑上,只嗤笑一声,道,“无事不登门,七阿哥是有事吧?”
胤禩缓缓站在那青石碑前,道,“据我所知,恂郡王每年都要来此凭吊。这里葬的是谁?”
一阵秋风打着旋吹过,胤祯蓦地爆发一连串的咳嗽,他伸手入怀掏出帕子擦拭干净唇角血丝,才冷声道,“那人生来福气薄,死后也没归处。从来不是你这样的元后嫡子能比的。就不劳七阿哥费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