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猜到了。”她答,伸手将面具揭去。
昔日初见,山林深处,那名女子脚踝白若雪塑,毒尸间以苗笛御敌,战圈外操纵毒物,瞬息间将拦路者挫骨扬灰。
那时我以为,面罩下当是一副姣好面容,必有玉质的肌肤,精巧的鼻唇,免不了一些天真稚嫩,蛊惑人心。但原来全是我想错,她一张脸孔,除去极黑极大的瞳孔灵动正常外,整个五官呈现一种堪称丑陋的布局。脸色煞白,像跌进面缸,瓷器一样的死白,眼口鼻虽不是惨烈,却是像面团放久了般全然塌陷变形,也说不出哪里不好,只是难看得让人不忍卒视。
这样的她,却穿着正儿八经的苗家正装,银冠配饰,全身衣着一丝不苟,刘海前银色的流苏晃动,火光摇曳之下,衬得一脸苍白死尸般可怖,更衬得那一双额外巨大的瞳孔,黑得离奇,几乎将眼白占尽。
我别过头去。
“你也觉得难以忍受?”她问,嘴唇不动,却是用了腹语之术。
“但那个人,”她指着石碑,“他却可以面不改色地看我,说我终将一日出落得清秀美丽。”
女人最是爱美,我笑,只因为这一句话,她安排了种种巧合,令我变作碑中人那般不死不活的体质,她再来试我,看我可否通得过最后一关、变作她所希望的尸蛊。原来一切的一切,都不过是一场预演,她要救活他,却没有十足的把握,但偏偏又不容有失,因那人只有一个,已被她糟蹋得全无人形,这是最后一试,她必要令这场实验成功。
“你为何会选我?”我问她,“只因你也压不下那振臂起义的篡教之徒?绝路之时,你怕傀儡师无法受催眠术所控,还是我果真有什么过人之处,博得教主青睐?”
“你的确有。”她不意外点头,银饰在额前微微晃动,“百年之间,所有尸毒入体者毒发之时皆无理智可言,无法自控,无法回头,当年……他是唯一可由尸毒间自发清醒之人,如今,你是我所见唯一一个将尸毒压制体内、久不外发之人。”
我暗自苦笑,“那是因为我会些医道,针砭尚可……况且,我也有一个人,若他傀儡术未好,即便我由人化尸,也绝不会化得瞑目。”
她仍是点头,跨前一步,我便退后一步,她手臂一动,腰间虫笛入手,极灵巧地在手上转了个花式——“你做什么?”我戒备问,蹙着眉,仍是不想看她接近扁塌消融的样貌。
“放心。”她道,“最后一步,是要你饮下我血,你若能活下来,便证明我救得了他。”
说话间,她用竹笛一尖在自己白皙的颈边开了道口子。
“若活不下来呢?”我问。
“你死,他仍在碑中,我再寻他法。”
“我会死,却为何要帮你?”
“你来了不是么?”她反问,“你与那些凡人一样,敌不过万象窟中宝物,敌不过永生不灭的诱惑,你若死了是天意,但若不死,便会通达天道。”
我再不后退,站定,望着她黑得慑人的眼瞳,视线向下,移到那白得剔透的颈项。
伤口的血液涌上一瞬便已凝滞,血管青而突出,连其中缓缓流动的起伏都看得清晰,不经意间吞下口水,我已有些牙痒,她已将碎发撩去,微微侧颈,血管伸到我眼前。
我扳着她的下巴,固定好姿势,头探过去,“要吸多少?”最后一个问题。
“不可太多,”她答,“多了你承受不起,会自寻死路。”
是吗?我笑,舌尖舔过上唇,张口便咬了下去。
极粘稠的液体经由喉口吞咽,并不似活人血那般甘美,却极纯,纯得令人不适,就好像酒鬼不一定消受得起酒糟,最好的香料,却香得发臭,我在头晕目眩间犯起阵阵恶心,却不愿就此放弃,许多想象中的画面一一浮现,上古的天人交战,青衣的仙女下凡,万象窟中旱魃翻身,蚩尤族的生死骤变……
“停下……”耳边依稀响起这道声音,但我却不由得沉浸,那种人血无法代替的浓烈,腥臭、却也拥有魔力,令着迷的人愈发沉醉,无法自已。
我本就没有打算住手,她大叫“停下”,我便将牙齿咬得更深,她以手做爪抓入我衣下皮肤,心口处生生剧痛,指甲几乎要刺入我心脏,我却不管不顾,只咬住那道玲珑香颈拼命吮吸,最终挣扎变得缓慢,饮不尽的鲜血自唇边流下……那血极冷,却仍像酒,再冷,一口吞尽,仍烧得五脏火热。
到我想将她放开,她却猛地一扑腾指尖又深入我心下半寸,我更早一步捏住她脖子五指收紧,只听“咔嚓”一声,极美秒的音色,她眼神空洞落地,尚没有死绝,一双混沌黑眸直直望我,显得极不甘心。
“横竖都是赌一场,吸干了你会死,吸一口血也同样可能死,但看着你先死、却总比死在你之前要好。”我笑着看她,居高临下,忍了许久,才忍住抬脚去踩一踩那极为丑陋的脸孔。
其实我也记仇,是谁令我生不如死,只因当年的前教主经历过一场毒窟饲蛊,我便也要重演一次一模一样的经历,而在自己最在乎之人面前嗜血尸化,这才是我格外恨此人的原因。其实我与前教主都没有任何过人之处,不过是因为被重要之人所见,就算长了尖牙、变作怪物,也绝不愿疯给那人去看。
“今夜是异变之象,”倒在赑屃脚边的幼小女子轻掀嘴角,“喝光我的血却没有我的指引,你不怕非但成不了尸蛊,反而会直接尸化,变得与五仙教的历任教主一样?”
“即便如此,你所说的话又有几分可信?”我问,眼光望向墙根处的截截枯骨,“那些人,他们真的是死在迈向永生的路上,还是你从来就没有将真相告诉他们?尸蛊也要生存,尸蛊也要吃食,就像人要吃饭,但你的食物并不是普通的尸体或活尸,你吃的是什么?”
她没有回答,微微散大的瞳孔,其中的神色变了又变,“你如何会知道……”
“我找到了前任教主的手札,他撞破了你的秘密,每三十年进食,需以集百毒一身的同类补给,如此才可维持不变的青春,如此才可得永生……你的确是诱骗着许多人成为你的同类,但既是蛊,便有一个特性:同类相残。”
“二十年前,你放过了前任教主,却变成如今模样,你迟迟不敢走入这里,是怕石碑中人见到你今日惨状,而你选我在今夜来到此地,其一是为了测试自己的血会否在那个人身上生效;其二,是要吃了我,来维持你永恒不变的长生。”
“尸蛊并不是去造就有的,要配合天时地利人和,二十年前你未能成功将他制成尸蛊,二十年后,你已连普通教众都无法抵挡,你只是个孩子,要吃人只能靠诸般欺骗,甚至连江别鹤都能轻易打败你将红宝石耳坠取走,我在一开始就知道,你所有的伎俩都只是蛊惑人心,精于此道的傀儡师你催眠不了,武功高强之人你又打不过,原来活了千年的尸蛊也不过是只纸老虎,也会心存牵挂,一点都不可怕。”
她笑,配冠已落,发辫散乱,“所以才会被你吸干了血,同类互食,我见得多,早已习惯……”
“但若日后,你想叫谁长生不死,”她的底气不足,腹语断续,“最好叫他先吃了你,因为搁得时间长了,你就会变得,想要吃他……”
说完闭起眼睛,没有气息。她从来也没有过气息,身上也没有任何血污,因我不忍浪费,将她一身气血吸得精光。
我站在原地看她,仍然是高高在上,我觉得自己的眼神像看着一只令人鄙夷的异物,像是苍蝇、像是蚊子,但其实我与她一样,想要活得长久,就要牺牲一些底线,今日我学会一样东西:制蛊,将自己的血分与他人,将他人炼蛊,再供自己食用。
归根到底,是为了自己。
忽然通道处传来脚步轻浅,我并未刻意去听,但我知道声响已来到附近,躲避已没有任何意义。
来人是傀儡师,他必然有各种各样的方法寻到这里,即便教主也曾试过各种各样的措施,避免任何人闯入这里,打扰到那个碑中之人。
我介意的是石碑上内容,一共只认真看了几眼的万象窟图纸,那上面并不是寻常通路,而是通往更深一层的天女封印,我并不想它被任何人看见。
“你竟杀了她。”
禁地中四角各有数盏长明之火,虽不说光照如昼,却仍是细节可辨,脚边伏尸当场,我面朝来人,看到他眼中一瞬而过的诧异,包含敌意。
“我不杀她,她便杀我,这是常识。”
“嗯。”傀儡师随口一应,“那你可有什么发现?”
“没有。”
“怎会?五仙教中秘密,可全在这禁地之中。”他走到我身边,自然看向了我身后石碑。
我转身,忽地出手捏住对方咽喉,将他翻转摁在赑屃之前,令他后脊抵着那只龟头,“说,”我略微加力,“究竟是你想要丧神诀,还是江玉郎想要?”
“哈!”傀儡师好笑,“不是你爹想要吗?”
我点头,“这个问题是有些多余,但既然大家都想要,丧神诀又只有一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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