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这一段佳话,在教中年轻弟子之间,被传得神乎其神。
情人涉险,壮士舍命相救,何等唏嘘……
而阎小四又是一直在旁看着,我翻下山头昏迷多日,江无缺守在床前形容憔悴,人都熬得干瘪,偏我醒来后,又是那样一番态度对他。
没错,江无缺是有少少不对,救人如火,他却出手太晚,若不是我福大命大,此刻怕已尸骨寒透。
但毕竟人还活着,事后江无缺又赔了十二万分的小心,不顾自己病体沉疴,一个傀儡术,早已令他心力交瘁,他却还要为我端茶递水,关怀备至。
谁瞧在眼里,都要送江无缺一个“好”字,唯独是我,却对他日渐冷淡。
初始时,寒暄还是有的,两人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朝夕相对这么多年,于我,是历历在目,于他,却是大梦一场。
梦里的情景又还记得多少,却唯有他自己知道。如今他待我的态度,仍如昔日仇皇殿那般,包容温和,也没有提起当年的背叛,甚至比当年更为体贴入微。
我很害怕,怕他待我如此之好,我就更难放手。
每次阎小四在一旁打趣,将江无缺与我比做一对,他也不会反驳,只是静静听着,我便更是害怕。
他可知自己已经逾界,他又是否记得自己是何许人士?昆仑山上仙云栈,一对母子还在等他返家,而他不会舍下他们,那样便也不是江无缺。
所以他不该对我好,因为当他坦然离去,我却早已泥足深陷。
自然而然地,我不愿与他说话,也不敢看他目光——我担心的不是此刻握他不住,而是我从来就没有握住过,得到对方稍许善意,就以为得到了一切,自作多情。
因此江无缺来探病,我便装睡,他若是靠得近了,我会背身向墙。
如此这般时间长了,连阎小四都以为,我是厌烦江无缺,因此爱搭不理,不愿与他共处一室。
而江无缺何等通透,钉子碰得多了,便会知机地远远躲开,每日三餐还是亲手煎了汤药送来,却只送到门口,不再走近。
有时我在门后见到他身影,转身离去时看他将手握拳,阎小四说,他其实同我一般,心中无法快慰。
多日后仍是阴雨,江无缺来送药,房里只有我一人。
门外站了一阵,他应是怕药冷了,便径自推门而入。
床前他将药碗搁在一旁,对我道:“该吃药了。”见我要起身,又伸手过来扶我。
我却想说等阎小四回来,跟着就看到“曹操”躲在门边,探头探脑。
“阎小四!”江无缺已将一匙药举到我面前,我偏头避开,反冲门外的阎小四道,“你就知道偷懒,也不怕我告诉左长老?”
阎小四闻言,愣了愣便心中了悟,匆匆走来抢下江无缺药碗,并站到床边开始搅药。
江无缺被抢了工作,空着手,静静看我一会,终道:“那你好好休息。”说完起身走出门去。
整个过程,片刻功夫,我不自觉握出一手心的汗,阎小四却说我做得太过,有些伤人。
后来少年去窗前拨火,忽而道:“江公子怕是真的伤了心了。”
我没听明白,阎小四便指着窗外,道:“江公子在淋雨。”
我一惊之后翻身下床,抓起纸伞便披衣出门。
到了楼下,江无缺却已不在。
反倒是我呆呆站在雨中,想这冬令的雨丝再窸窣,将人淋透了,仍然会冷到骨子里……
☆、第六十四章
又过了多日,我身子见好,傀儡师来找我谈心。
“三件事,”他比着手指,“第一,我收到消息,仇皇殿主那边已经有了动作,日前他亲往昆仑仙云栈,被江小鱼一剑挑落面具,如今江湖上传得沸沸扬扬,便是当年邪道第一人、仇雠的真正身份。”
“他去仙云栈,”我问,“所为何事?”
“坊间流传,江玉郎上门寻衅,报复不成,反被羞辱,最终携怨离去。”
“实情呢?”
“殿主要江小鱼拿丧神诀换江无缺。”
我吃了一惊,傀儡师复道:“不错,此刻江无缺身在苗疆,但是江小鱼不知情,放眼天下,除了你我二人与江无缺本人,恐怕也没人能拆穿殿主谎言。”
“所以小鱼儿答应了?”
“仙云栈前,当着江无缺妻儿的面,由不得他不答应。”
因此第一件事,是我爹欲将计就计成其好事。如果说,江小鱼与江玉郎联手寻宝,天下人眼里,小鱼儿大侠便与仇皇殿主再没有什么不同,其实谁都想要宝藏,只是有些人碍于颜面,有些人则不甘愿做他人的探路棋子。
如今小鱼儿当先锋,殿主又恶名在外,我爹便正好施一计螳螂捕蝉,等殿主将丧神诀拿到手中,孤苍雁大侠再以武林盟主身份黄雀在后。如此,既能夺了丧神诀,不被人指为觊觎宝物之徒;又能一举除了仇皇殿余孽、甚或小鱼儿这个帮凶,何乐不为?
因此在那以前,江无缺不能回到中原,因为他一旦现身,局面便会改写,而到时鹿死谁手,又需要重新估量。
“所以你爹的意思,”傀儡师转达,“是要你无论用何种方法,都要将江无缺稳住,令他无法回到中原。”
我沉默不语,对方便说起第二件事。
“五仙教圣物……”他道,“你应当也已猜出,解了你身上尸毒,毒窟中保住你性命,这些并不是你福星高照,而是你吞了五仙教圣物。”
“知道五仙教中人为何如此宽待于你吗?”傀儡师又问,“因你体内,残存着五仙教最后的圣物……”
建教百年,每一任教主都要于临死之际入禁地待死,但他们为的,却不是平静死去,而是求生。那圣物便是一剂神药,有缘之人服下,或可延年益寿——注意,这里用的是“或可”,即是说,当年走入禁地的那些人,或可生,却没有一人能够真的活命。
不久之前,最后一个知晓禁地确切方位的人,是前任教主。那时,她因惧怕毒誓诅咒,便将禁地所在告知与我,而我又拿了他们教中圣物,一口气全吞了入肚。
其实我也明白,与其说是灵药,不如说是一贴剧毒,甚至可能,尸蛊之毒便是以其为蓝本——而我之所以能够大难不死,不过是再一次验证了“以毒攻毒”这条至理。
“如今,禁地的位置只有你知道,五仙教的宝物全托付于你身上,”傀儡师问,“你认为,五仙教众人该如何待你?”
我苦笑,“自然是做成标本,送入禁地,待他们日后琢磨钻研。”
傀儡师点头,“左长老还为此送了你一个封号:五仙教圣女;抑或你他日想要做一教之主,只要不是真的掌权,也可以商榷考虑。”
“做了五仙教主,是否意味着一世不可离开苗疆?”我问。
“自然,你可是他们教内的圣物。”
“那第三件事呢?”我再问。
“这第三件事……”傀儡师笑了笑,“我已为你探过江无缺口风,他这八之间年的记忆,许是傀儡术年深日久,因此……”
我屏住呼吸,盯着对方唇形,听他清楚地吐出两个字:“空白。”
心一下子落到实处,这代表江无缺还记不起前事,也就还不知道我的身份,另一方面——“他这八年算是白活了。”傀儡师似在替我抱屈,“本以为傀儡之人尚有潜在意识,谁知他竟是闭目塞听,那么这多年来你为他所做一切,也别再指望回报。”
我不做声,要说这八年之间我为江无缺做过什么,无非是最后一刻选择了令他清醒。所以他没有道理感激我,也不必觉得亏欠于我,反而此刻真正让我觉得难堪的,是原来从头到尾,江无缺都不知道我对他有情——在他心里,记忆应停留在仇皇殿的那间囚室,那时我还是个不懂世故的半大孩子,或许在江无缺眼中,我永远……都只是一个孩子。
傀儡师临走之时,说了他对这三件事的看法。
其一,五仙教圣女是一项肥缺,到目前为止还没有探到的丧神诀虚实,如若圣女出马,必定事半功倍。而如有必要,更可将教主一位收入囊中,成为飞燕山庄于苗疆的一大羽翼。
其二,江无缺是一个信义之人,他既然记不得八年当中的曲折,也就不知道铁心兰未死,那么如果他反而知道有个人为了护他周全、而将自己委身于他,悲悯如他,又怎会将那人独留苗疆,自己逍遥而去?
话已至此,傀儡师含笑离开,他早已有了定论,又何需我做出选择?
……
不久后传来消息,说江无缺不见了。
直到那时,我仍在筹划:要如何开口,不顾女子的矜持,如何一击即中、令他势必留在苗疆,与我日夜相伴。
而在此之前,傀儡师曾几次三番催我,要我表明态度,否则江无缺一日到晚吃我的闭门羹、又如何能明白我心中想法?
或者他以为,我根本不想见他,而是迫不及待地要与他划清界线。
因此直到阎小四火烧眉毛地跑来告诉我,说江公子孤身一人走出五仙教,数日有余,却迟迟未归——连傀儡师都气急败坏地跑来质问,哂笑着说我终于满意了,好好的一个活人、到底被我给硬生生吓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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