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桂仙知道陆德文他们学了很厉害的诗后,心里的担忧总算少了很多,她本来是掰玉米棒子的活,为此专门和人换成撕玉米棒子叶,守着陆明文和陆建勋,偷偷听他们背诗,可是,让她忧心的事,陆明文和陆建勋反反复复就背一首诗,还问些不着边际的问题,压根没有学习新诗的打算。
那可不行,陆家人一天五首诗,她在陆家都学会了好多首,陆明文他们进度真的太慢了,提醒陆明文抓紧点呗,人家压根不着急,说薛花花教什么他们学什么,一切听薛花花指挥。
孙桂仙又着急了,想着薛花花聊聊进度的事儿,可是天儿不好,时不时来场阵雨,弄得她们手忙脚乱,几天下来,所有人累得散了架似的,孙桂仙同样如此,每天累得只想睡觉,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
玉米杆高,围得人热烘烘的,掰玉米棒子的人累得衣服从早到晚没有干过,在保管室撕玉米棒子页的社员同样如此,人人搬着小板凳在太阳下晒着干活,刚开始几天还有精神聊天,慢慢的,所有人话都少了,因为白天干完生产队的活,晚上还要连夜把自留地的玉米棒子掰回来,掰回来晒干后得搓,家家户户都是夜以继日的干活。
如此一来,陆明文和陆建勋的就显得有些突兀,不像树上的蝉鸣鸟叫一阵一阵的,两人是从早说到哪儿,不知哪儿来的那么多口水。
而且两人说话就说话,手里的速度半点不比别人慢,看着黑了瘦了,精气神却十分好,陆建国巡视时,狠狠夸奖两人年轻有朝气,丰收是喜事,接下来还得收稻谷,大家得打起精神多跟二人学习。
撕几天玉米棒子叶下来,好多人手都是肿的,尤其两个大拇指,严重点的指甲都黑了,没办法,趁着太阳好,得把玉米粒晒干,否则收稻谷的时候院坝不够,粮食受潮发霉就不能吃了。
在整个生产队团结一心众志成城秋收的时候,孙家村生产队发生了件事,孙永昌挑箩筐的时候晕倒了,傍晚孙永昌媳妇也晕倒在地里,孙成功跟赵武斌干了一架,要把赵武斌和孙宝琴撵出去,孙家乱成一锅粥,赵武斌要孙队长定公道呢。
照理说,每个生产队都在忙,都没时间到处八卦哪儿发生了新鲜事,这件事传不到仁安村生产队,偏偏仁安村有个拧着劲儿要拿到先进生产队队长的陆建国,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他趁着有时间就去隔壁生产队串门,先去人家养猪场看,看完又去保管室外的院坝看人家玉米,完了再问问队上有没有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好事喜事发生,比如谁走亲戚救了公社干部啊,谁去山里猎着野猪兔子交公了啊。
要知道每年先进生产队考察都是考察这些,好在都没有生产队发生这种天降的好事,他心里的把握又大了点,逛到孙家村时,保管室外边到处在说孙家发生的事儿,陆建国心思动了动,也不别人,就问孙永昌两亲弟弟咋回事。
以陆建国看人的眼光,他相信,两人绝对不会骗他。
果不其然,他装作好奇的问了句,两人就把近日来孙家的人讲得仔仔细细,包括孙永昌一天上了几次茅厕,喝了几次水,喝水时什么表情,说得清清楚楚。
至于孙成功和赵武斌打架,没什么好夸张的,就是孙成功儿子又挨了打,晚上发烧做噩梦,孙成功两口子连夜抱孩子去公社医院,好不容易孩子的烧退了,两口子匆匆忙忙回生产队准备干活,得知爸妈又晕倒了。
陆建国好奇,孙永昌两口子咋会晕倒?秋收累是累,中暑也是常有的事,不至于晕倒这么严重吧?
“还能为啥?给累的呗,我早就看赵武斌不顺眼,劝他别继续扫盲了,清闲的时候就算了,秋收可得干活了,他不听啊,说赵武斌呕心泣血帮他们,不能让赵武斌失望,又干活又学习,睡觉的时间都没有,不晕倒才怪呢。”
陆建国冷哼,边干活边学习怎么了,薛花花全家都是这么过来的,只能说孙家人经不起挫折,孙队长还敢在公社干部面前挑衅他,真的是不自量力。
想归想,陆建国没说,孙家人晕的晕,烧的烧,他再说点什么话就太幸灾乐祸了,他继续问,“把赵武斌他们撵出来是咋回事?”孙宝琴可是孙成功亲妹子呢。
“哼,还不是受够了呗,你是不知道赵武斌的性格,完全不把我大哥他们当长辈,一个做女婿的,说打手板心就打手板心,我大哥他们,双手都是肿的,秋收得干活呢,肿着手,掰玉米棒子撕玉米棒子叶的速度就慢了,就有人抱怨,让队长少给他们算工分,我大哥是个硬气的,一辈子没在干活上落下句闲话,成功也是如此,赵武斌和孙宝琴住孙家,一个人的工分两个人吃,两人还挑三拣四的骂,我大哥大嫂晕了,家里的事成功做主,他还不得有仇报仇有冤报冤?”
“而且赵武斌仗着自己帮忙扫盲,秋收也不干活,换你你能忍?”
陆建国摇头,换作他,早把人吊树上打一顿了,哪儿会由着人在家作威作福,赵武斌令人气愤,但孙永昌是自己作孽怪不得别人,薛花花说得对,一个巴掌拍不响,两家都不是什么好人。
听到场好戏的陆建国神清气爽回了仁安村,比起孙家村的热闹,仁安村太安静了,闷头干活是好事,但总觉得少了什么,包括刘云芳的骂声都没了,很让人不习惯啊。
他往保管室一站,扯着嗓子就把孙家村发生的事儿说了,八卦的魅力果然是无穷的,他刚说完,院坝里面无表情干活的人们表情顿时鲜活起来,喋喋不休的议论着孙家的事。
“赵武斌一看就不是什么好鸟,在城里祸害大把人不够还敢生产队祸害人,你说这天天打雷闪电的咋没将他劈死啊?”
“劈死是划算他了,要我说就该送去公社批。斗。一场,不能便宜了他,孙永昌两口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他身上又多两条人命了。”
“我要是孙成功,非打断他的腿不可,真以为读过书就牛逼哄哄上天啊,吃人家的住人家的还敢嚣张,我看都是读书给读坏的。”
旁边的知青们见被连累,忙为读书辩解,“不能这么说吧,咱读过书的可没学过他恩将仇报的道理,我看他是自己学坏的,你们没听说他连自己老师都害吗?”
“这种人,就该被批。斗。”队上的人还是挺嫉恶如仇的,平时大家骂归骂打归骂,绝对不像赵武斌黑心肠的害死这么多人,“孙成功最好把他打得不能下床,否则等他好了,估计会想尽办法害孙家人,太令人恐怖了。”
“对啊……”社员们想起蹲在角落里默默无闻的孙桂仙,大声提醒,“孙桂仙,你赶紧回娘家给孙成功支招,千万别给他报仇的机会。”
孙桂仙正难受着呢,不对,算不上难受,就是心里不是滋味,你说说都是些啥事,她真心实意的为她大哥好,她大哥大嫂不认她这个妹子,却让赵武斌折腾得晕了,想骂句活该了,毕竟是亲哥,又成了这副样子,她是啥心情都没有。
听了大家的话,她收起心思,脑子里恢复了清明,“我才不回呢,他们怎么做是他们的事,日后万一怪我在从中挑唆的,我可不吃这个哑巴亏。”
她不信她大哥大嫂的为人了,他们孙家的事,她坚决不掺和,免得遭人记恨上,他们不把她当妹子,她也不管他们。
想清楚了,她心里也不难受了,继续干活顺便听旁边的陆明文和陆建勋背古诗,没错,他们又学新的古诗了,和以前的那首不同,听兄弟两背了几遍,她也会背一些,“春风吹,春风吹,吹绿了柳树,吹红了桃花,吹来了燕子,吹醒了青蛙……”
孙桂仙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让不少人刮目相看,不敢相信短短几天功夫孙桂仙就这么聪明了,聪明得有点不正常啊。
再看孙桂仙,她竖着耳朵,嘴里似乎在念着什么,明显是偷听陆明文和陆建勋背诗自己学呢,他们就说孙桂仙怎么可能聪明,原来是沾了陆明文和陆建勋的光哪,不行不行,她们也得过去沾沾光,不用变得很聪明,一点点就成。
陆明文和陆建勋正背课文呢,突然感觉好像热了很多,倒不是说之前不热,而是感觉有点闷,入鼻的味儿也不再是玉米的清香味,夹杂了许多汗臭,狐臭,甚至脚臭……
兄弟两转头,卧槽,不知啥时候,周围围过来好多人,黑压压的人头,吓得两人忙往前边挪,直到前边也围了人,围得他们水泄不通,陆明文才战战兢兢开口,“咋滴了,孙家的事和我没关系啊,我和孙宝琴不是离婚了吗……”
他以为大家伙误会了什么,他对孙家人真的没感觉了,赵武斌怎么对他们是他们自己的事儿,都围着他干啥啊?
“明文啊,你们扫盲怎么样了,是不是学到很多知识啊,听说读书会让人变得聪明,我看你们几兄弟好像真的聪明了很多呢!”
有些事,不细想就算了,一细想大家伙都禁不住思考,陆德文和陆明文以前什么德行众所周知,都是不往家里干活的人,瞧瞧人家现在,三兄弟干活跑得比谁都勤快,生产队的活干完了还去自留地干,自留地的玉米杆都砍得干干净净的了,还真的是学习学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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