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妈妈的模样一直出现在何小叶脑海里,挥之不去, 她按捺不住,深吸了一口气,终于抬起沉重的脚步,走到了简文身边。
正在谈笑的简文怔了一下,垂下眼皮,挺不耐烦地扫了何小叶一眼。
“简文,我能跟你聊聊吗?”
简文皱起了眉,“我们有什么可聊的?”
“关于陶川。”
简文的表情明显僵了一下,“知道了。”
她硬邦邦说了三个字,然后率先走出了教室。
何小叶跟在简文身后,一起上了天台。
七月初,天气灼热,但清晨的天台有丝丝凉意,温和的晨风缓缓吹来,吹乱两位少女的长发。
简文随手梳了一下头发,然后从校服口袋里掏出一支烟衔上,斜斜看着何小叶。
何小叶没料到她会抽烟,有些惊讶,一时倒忘了自己要说的话。
简文把烟点燃,等了片刻,说道:“你想说什么?”
“陶川退学了?”
简文深吸了一口烟,然后把烟拿下来,“我哪儿知道,我如果没记错,你跟他的交情比较好吧。”
何小叶咽了咽口水,开门见山道:“那次在西村,我看见你们在接吻。你不用瞒我,我知道你跟他是为什么没来学校。”她说完,补充一句,“你现在身体应该还没完全恢复,最好不要抽烟。”
简文愣了一下,随即赌气般狠吸了一口,“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如果没事,我要去上课了。”
“简文!”何小叶冲着她离去的背影喊了一声,“我看见你们接吻,我觉得你们之间应该是有感情的。你忍心看着陶川这辈子就这么毁了吗?只要你爸妈出面说两句话,他应该可以回来继续读书的。”
离去的背影顿住,简文回过头,嗤笑了一声,“他毁不毁跟我有什么关系?我父母为什么要替他说好话?他毁了,难道要拉我一起下地狱?还有,我们有没有感情,你说了不算。我明明白白告诉你,我从始至终爱的是阿恒,是你把他从我手里抢走了,你现在有什么资格站在这里对我指手画脚?”
“简文,我没有资格管你们的事,我也不知道你们是怎么回事。但即便陶川有错,也不至于要毁了他一辈子。你们毕竟交往过,你难道不会不忍心?”
简文没说话,将手里的烟扔在地上,用脚轻轻碾了碾,然后抬起头来,冷笑一声,“你什么都不知道,又有什么资格在这里替他不值?你怎么不替我想想?我跟他比,我是公主,他就是个要饭的,他让我怀了孩子,毁了我一辈子。你大概不知道流产有多疼吧?”
简文瞪大了眼,一步步逼近她,模样极尽疯狂。
何小叶张皇,一步步后退。
“你怎么不想想,如果他诱、奸我呢?我这辈子可能都没办法从这个阴影里走出来!我凭什么要帮他?我帮了他,苦我都吃了,他倒好,拍拍屁股,什么事没有,继续读书考大学。”
“如果是两厢情愿……”
“狗屁!”简文的一双眼瞪得大大的,血丝布满了眼球,她指着何小叶,“你少在这里装圣母!你试试怀上姜恒的孩子,你试试流产的痛,你试试所有人戳你脊梁骨的滋味,再来这里跟我说教!”
简文情绪十分激动,大口喘息着,胸口剧烈起伏,“你抢走了阿恒,现在来这里跟我说教,你是不是觉得自己赢了,有资格嘲笑我了?何小叶,你最好少管别人,管好你自己,你觉得你能守得住阿恒吗?”她说着,冷笑了起来,“你以为陶川搞成今天这样,怪谁?怪你呀何小叶,当初如果你跟他在一起了,他会这样吗?何小叶,你就是罪魁祸首!”
何小叶呆愣在原地,这件事的因是什么,果是什么?没人能说得清,没人能看得透。
*
何小叶视物模糊的症状越来越严重了,她站在钟楼上,已经看不清远处的风景了。
她跟简文争执后,站在天台上想了很久,大概吹了凉风,有些头疼,所以请假回来了。她站在钟楼往外看时,突然觉得特别难受,所以给姜恒发了一条信息。
何小叶:我在钟楼,你能不能陪陪我?
正在上班主任课的姜恒二话不说,拎了包从教室后门冲了出去。
班主任的声音在他身后传来,“姜恒,你给我回来!”
他刚见何小叶时吓了一跳,她的脸色非常不好。她本来很白,但透着点健康的红润。可现在她的白是一种苍白,并且带着些病态的蜡黄。
“宝宝……”
姜恒话没说完,何小叶就扑进了塔怀里,“姜恒,你陪陪我。”
她此时特别柔弱,这种柔弱已经脱离了女性娇美的范畴,这是一种随时会被风吹散的柔弱。
姜恒的一颗心揪了起来,他的手紧紧握成拳,又缓缓松开,然后轻轻抚着她的背,“宝贝,告诉我怎么了。”
何小叶抬起头,目光有些虚无地望着他,“你可不可以亲亲我?”
姜恒心里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他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在她额上吻了一下。
“不够。”何小叶轻轻地说着,然后踮起脚,吻上了他的唇。
她的唇带着凉意,微微颤抖着。
姜恒一颗心被吊了起来,一边吻着塔,一边含糊到:“宝贝……”
何小叶一闭眼,一颗泪珠就滚了下来,顺着她的脸颊滑到了唇边。
舌尖尝到淡淡的咸味,姜恒惊了一下,立刻推开她,“何小叶,我不同意分手,死都不同意。”
何小叶想笑,但泪水止不住往下流。
“姜恒,如果我怀了你的孩子,我肯定不会把所有责任推在你身上。”
“卧槽,你吓死我了,我以为你不要我了!”姜恒吼了一句,侧过头,眼眶快速的红了起来。随即,他反应过来,回头盯着何小叶,问,“你知道了陶川跟简文的事?”
何小叶拼命地点头,泪水汹涌不止。
“小混蛋,你怎么这么傻?”姜恒好气又好笑,走过去,双手捧着她的脸,用拇指温柔地替她擦拭眼泪,“你是不是觉得,如果当初没有跟我约定考前十,事情就不会这样?是不是觉得自己在这件事上有一定责任?是不是觉得如果你当初答应了陶川,或许就不会出事?”
何小叶呆呆看着他,下一秒开始嚎啕大哭。她多感谢能遇到他,一个眼神,他就明白她的所思所想,他比她自己还了解她。
既难过又激动,何小叶情绪波动太大,哭得厉害,几乎不能说话,她只一个劲点头,不时将自己的眼泪鼻涕蹭在姜恒袖子上。
姜恒看着这个哭成孩子的姑娘,无奈失笑,既揪心又欣慰。她的难过让他揪心,她的倾诉让他欣慰,她已经完全向他敞开心扉了。
姜恒上前一步,将她轻轻搂在怀里,让她方便在自己胸口擦眼泪鼻涕。
他一手轻抚着她的背,一手替她擦眼泪,同时低下头,柔声哄她,“我怎么找了这么一个傻媳妇儿呢?什么锅都往自己身上揽,傻媳妇儿,你累不累?陶川的事跟你无关。你这么可爱,从小到大拒绝过的男孩,大概两只手数不过来吧?为什么别人不像陶川那样?那是他自己选的路,跟你没关系。我们很快就要成年,每个人都要开始为自己的选择负责,跟别人没有关系。
“还有考试的事,陶川丢了奖学金,那也不能怪别人。各凭本事而已。比如我们家老爷子,市政工程投标,有本事就上,没本事就下来,谁还寻死觅活?现实就是这么残酷。就算没有你约定考试前十,或许我哪天心情不好就考个第一玩儿呢?就算没有我,说不定还有陈恒赵恒呢。”
姜恒柔声哄着她,何小叶的心情渐渐平静了不少。
“因为觉得陶川可怜,你就觉得当初应该跟他在一起,会不会有点不负责?如果当初你跟陶川在一起,你家姜老哥说不定就自暴自弃去天桥底下要饭了,现在的乞丐管理意识很强,他们都划分势力范围的,你也知道,我身娇肉贵的,去要饭估计都抢不到地盘,还要天天挨揍……你就不可怜可怜我?”
何小叶忍不住笑了一下。
见她笑了,姜恒的一颗心才稍稍松快了些,情不自禁地低下头,在她眼底吻了一下,把泪痕吻干,同时呢喃:“你不用可怜任何人,你最应该做的是想想自己开不开心。有很多事不是我们能掌控能改变的,乖乖听话,不要去较劲了。”
何小叶缓缓抬起头,姜恒的吻就从眼底一路往下,落到了她的唇边。
两人嘴唇轻触,并没有过多的举动,只是轻轻的肌肤相触,没有灼热的情、欲,只有相互依靠的温馨和体己。
何小叶抬眼看他,轻轻重复道:“有很多事不是我们能掌控能改变的,姜恒,你乖乖听话好不好?不要去较劲了。”
姜恒的心像被猛地撞了一下,她不是单纯地重复他,她就是说给他听的。
“乖乖听话,不要较劲了好不好?”她后退一点,执拗地望着他的眼,黑亮湿润的眼里是坚定和无畏。
他也定定地回望她,过了很久都没有说话。
何小叶知道,他明白她的意思,她知道他的挣扎,他正在做选择,并且会为他的选择负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