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母抓着陶川的手,看样子有些急切。
下一瞬,陶川甩开了陶母的手,吼了起来:“不是说了,让你不要来学校找我!”
何小叶瞪大了眼,完全不敢相信看见的一切。她双手躲在姜恒怀里,下意识揪紧了他的衣服。姜恒将她搂紧一点,轻轻拍了怕她的背。
陶母声音很低,一直说着什么,枯枝般的双手舞动着,想要抓住自己的儿子。
但陶川退了一步,同时挥挥手,挡开了她的手,激动道:“我好不容易考进市里,就是想离开那个小村庄。我不想让我同学知道我是这样的出身,你赶紧回去!”
陶母似乎还想说什么,却被陶川一挥手打断了。他不耐烦地扭过头,刚好看见了何小叶跟姜恒。
三人同时愣了。
陶母看见何小叶,记起是陶川的同学,她立刻转身,慌慌张张地跑了。
她太过慌张,步伐有些踉跄,跑几步,噗通摔在地上。
何小叶心一紧,从姜恒怀里挣出来,往前跑了两步,“阿姨!”
陶母没有停下,连动作都未停顿,爬起来就跑开了。
何小叶收回目光,隔着绿化带,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陶川,“你妈妈摔倒了,你连看都不看一眼吗?”
陶川双颊涨红,咬了咬牙,才硬邦邦道:“她是成年人,会照顾好自己。”
“我听班主任说,你妈妈连火车都没坐过几次,你放心让她自己离开?”
陶川扭头看着她,目光依旧温和,但眼底有一股恼羞和狠戾,“她自己能来,就能自己回去。”
“陶川……”何小叶顿了顿,想说什么,却没说出口。
陶川突然笑了,“想说我虚荣?”他看了看姜恒,又看向何小叶,“你们这些富二代能知道我们的辛苦吗?你喜欢姜恒,为什么?因为他好看,因为他一呼百应,因为他为人大气,因为他成绩优异?那你怎么不想想他为什么好看?他一件衣服够我两个月生活费,他能不好看吗?他为什么大气,他请朋友吃顿饭,我们穷人可以交一年学杂费了!他成绩优异,请的补习老师大概能从学校排到郊区!”
何小叶目瞪口呆的看着他,阳光般灿烂向上的少年,内心的怨气却是如此黑暗丑陋。阳光的背后会有阴影,可能就是如此吧。
“如果不能换位体会别人的难处,就不要随意开口指责别人。何小叶,你看上的也不过是姜恒这些外在条件,说白了你跟那种宁愿坐在宝马里哭也不坐在单车上笑的姑娘没有什么差别,只是你的虚荣更高级。”
“你他妈说什么呢?!”
何小叶还没反应过来,就觉得耳边一阵风刮过,姜恒已经冲到绿化带边,单手撑着护栏,直接越到对面,照着陶川的脸狠狠来了一拳。
陶川应声倒下,姜恒直接骑在他身上狠挥了几拳。然后站起来,对着他一顿踢。
“姜恒!”
何小叶绕过绿化带护栏,跑到对面时,陶川已经躺在地上不动了。
“姜恒,不要!”何小叶死死拖着他的手。
姜恒回头看她一眼。
何小叶快速道:“我可不想再去派出所捞你一回。”
姜恒失笑,“越来越厉害了,会损我了。”他说完,转头看向陶川,脸色立马难看了起来,他舔舔槽牙,一字一顿道,“管好自己的嘴,这次算轻的。”
姜恒说完,带着何小叶离开。
陶川呈大字躺在马路边,双眼无神地盯着天空,很久都没动,直到电话响起。
“喂,”他的声音很温和,完全没了刚才的刻薄。他张张嘴,嘶了一声。
电话那头的人瞬间被他弄得紧张了起来,“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呃……”他嘴里说着没什么,但呼痛的声音一直未停。
“你赶紧说,别跟我装模作样。”
“我碰到姜恒跟何小叶了,闹了点矛盾,然后……”
那头的人狠狠呵了一声,“他打你了?你在医院。”
“不用去医院,没大问题。”他说着又嘶了一声。
“舍不得花钱?等着我,你在哪儿?”
陶川挂了电话,仍旧躺在地上,望着天空失神。
没多久,一辆出租在他身边停下,车门打开,简文走了出来。
*
夜色慢慢降临,天空被一层层染成深黑。
何小叶坐在桌边,托着腮,回想着下午的事。每个人都有不为人知的一面,都有不为人知的秘密。
陶川费尽心机掩盖自己的出身,虽然有些虚荣,但也属人之常情。何小叶有点后悔,自己不应该那么赤、裸、裸地去指责他。
她突然记起看过的一句话,如果你无力帮助他人脱离困境,就不要点破他的处境,那只会让他更难过。
何小叶抬起头,刚好看见远处掩映在树冠间的屋顶。
姜恒,姜恒。他的秘密又是什么?
何小叶看着屋顶失了神。如果朋友们都不知道,还有谁会知道?亲人!
何小叶像被突然点醒,她立刻打起了精神,从桌上拿起手机,解锁调出姜温的手机号。
她还未来得及摁下拨通键,手机却想了起来。
屏幕上闪烁着“彭宇城”三个字。
她有些诧异,彭宇城为什么会找她?两人虽是同学,但却没什么交集。
何小叶迟疑了一下,按了接听键。
那边的人似乎很着急,连礼貌性的招呼都没打,语速极快地直奔主题,“何小叶,陶川不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 姜老哥:老宸,出来挨打。谁他妈是失宠的妃子??
第43章
从学校后街穿过,往西南方走一段, 在街对面有一个小公园。公园很小, 原本只是街道拐角处, 市政府做绿化, 便建成了一个小小的公园。附近就有大公园, 所以这个公园几乎没人来,里面零星的健身器材长期闲置,经过风吹雨打已经完全锈住。公园里灯光也不是很充足,昏昏暗暗的, 有些瘆人。
学校快到熄灯时间了,陶川却一直没回学校, 他舍友一个个给他打电话,他都不接。最后彭宇城被逼得没办法,只能给何小叶打了个电话求助。他们寝室的男生多少都知道陶川对何小叶不一般。
何小叶给陶川打了电话,电话接通了,他似乎喝了酒, 说话颠三倒四, 但何小叶好歹是问出来他在学校附近的这个小公园里。
何小叶通知了彭宇城, 让他们过去, 但是彭宇城请何小叶也过去,帮忙劝劝陶川,他说陶川的情绪非常不好。
何小叶在打车赶往小公园的途中,抽空问问清楚陶川的情况。
据彭宇城说,三中惯例, 每学期期末考试,年级前五以及班级第一可以直接免除下一学期的学杂费。陶川家庭条件不好,住在小山村里,父亲七年前就去世了,只靠他母亲种几亩地,帮人做鞋帮过日子。从初中开始,陶川都是靠着奖金在读书,谁知道这次班级第一被姜恒抢了,而他又没有实力考年级前五,所以学费一直欠着的,他为人心气高,也断然不会去申请贫困生补助,更不会向班里的同学求助。这段时间他压力特别大。高中的学习压力和竞争比初中大太多,他恐怕很难挤进前五,以后的学费都成问题。
何小叶默默听着彭宇城叙述,手指一点点收紧。
正是深春,公园缺乏打理,小路上的野草几乎没过了何小叶的膝盖。
她摸索着走到公园深处,一小片空地出现在眼前,扑面而来的是熏人的酒气。
空地处亮着一盏暗淡的路灯,照出一小圈光亮。陶川穿着校服,坐在灯下,单腿支着,背靠着灯柱,仰头闭眼,静悄悄没有一点声息。
他脚边是横七竖八的空酒瓶,一只手搭在膝盖上,手指垂下,刚好碰到面前两瓶还剩一半的酒。酒瓶边有一盒打开的烟,空了一支,不远处有一支刚燃了一点的烟。
何小叶走过去,在他身边站了一会儿,但他似乎没有察觉,仍一动不动地坐着。
冷白色的灯光洒在他脸上,衬得他皮肤惨白而透明。他脸上带着青肿,眉骨处裂了口子,有干涸的血渍。
“陶川?”
何小叶轻轻开口,心里不忍。他或许虚荣,但也只是十六七的少年,却背负这么多重担。
陶川似乎没听见她的声音,仍旧一动不动地坐着。
何小叶稍微提高了点音量,“陶川,回学校吧,学费的事我帮你想办法。”
她话音刚落,陶川猛地睁开了眼。他仰着头,一双通红的眼死死盯着她。
何小叶吓一跳,本能后退一步。
陶川咬咬牙,腮帮子鼓了鼓,似在嚼着一口气,不愿向任何人低头。他一手伸向背后,支撑着灯柱,缓缓站了起来,然后摇摇晃晃上前一步。
“你帮我?”
他一开口,浓烈的酒气就扑了过来,何小叶的呼吸下意识一滞。
他扯扯嘴角,露出一个嘲讽的笑,“谁也帮不了我,我自不量力,没这么大能耐,却要做这些不切实际的梦。我虚荣,我活该。”
何小叶心里越发难受,“我能理解你这段时间心情不好,压力过大,情绪不稳定,所以才会那样对你妈妈。我向你道歉,我相信你不是那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