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什么都可以,也好像什么都不可以。这样的人其实最难讨好。
一路上雨不断,丝毫不见有停歇的意思。
墓园里车辆禁止进入。出租车平稳地停在墓园入口处,两人一同下车。
撑伞并排而行,携风裹雨,一身料峭清寒气息。
十一月天,天气已经转凉。下雨天,水汽厚重,又有风,寒意四袭,明显要比晴天冷上几分。
童时誉今天穿了件皮夹克,内搭白T。胸前几个简单的英文字母,很是单调。
见到他身上这件白T,沈君瑜不免想起上次他借给自己的那件T恤。她洗干净放在家里,一直没机会还给他。
“童队,你的衣服还在我家,我都洗干净了,等回宛丘就还给你。”
沈君瑜提起衣服,童时誉自然而然想起了她的那把伞。
他一直等着她把衣服还给他,他再把伞还给她。衣服不重要,横竖也不值几个钱。可他却一直都等着她来还。不过就是自己的那点小心思在作祟罢了。
可惜这么久过去,对方没半点动静,还把自己的微信给删了。你说气人不气人。
“你的伞还在我家,等回去还你。”
“我的伞?”
“嗯,6号有雨。”
“怎么会在你哪里?”
“那天你走得很急,落在咖啡厅了。我就把它带回了家,打算找机会还给你。不过后面几次见面又都给忘了。”
“难怪我回咖啡厅都没找到那伞。”
“你回去找过?”
“嗯。”沈君瑜点点头,“那把伞我蛮喜欢的。”
“6号有雨,有什么寓意?”
“哪有什么寓意,一个牌子罢了。”女人歪头想了想,想起今天的日期,轻声细语:“Raining on No 6,不就是现在么?”
11月6日,雨声澜澜。
6号有雨。
沈君瑜捏着伞柄,注目着朦胧的雨雾,对着空气自言自语:“大概是想让我在这一天放肆大哭一场吧。”
男人不同声色地看了女人一眼。张嘴想说点什么,可最终却作罢。
两人不紧不慢地走在雨雾中。冷风细雨,寒意越发明显,丝丝缕缕,无孔不入。
风轻轻卷起沈君瑜的裙角,蕾丝花边一闪而过,只捕捉到一抹耀眼的白。
不同于往年,今年母亲的忌日却迎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几人迎面撞上,猝不及防,皆是一愣。
童时誉看清来人,内心波澜起伏,可面上却平静如初,并未表现出分毫,颔首低眉,“见过沈厅。”
沈万钧并未看他,目光全在女儿身上,不怒自威。
沈君瑜用力掐了掐手心,缓慢而又艰难地开口:“爸。”
作者有话要说: 心疼我童队十秒钟,猝不及防就和未来岳父大人见面了。哈哈哈……
我文里出现的所有有魅力的配角,很有可能就是以后文里的主角。仔细找找看,都是惊喜哦!
第19章 第19场雨
第19场雨
从沈君瑜口中真切地听到那个称呼时, 童时誉本就波澜起伏的内心,越发变得汹涌澎湃了。一时间难以平复。
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 男人脑海中快速而准确地将这段时间经历过的事情做了个横向筛选,筛选出重要的信息。
沈君瑜, 沈万钧, 同样姓沈。
沈君瑜有个姐姐,英年早逝。而沈家有个大小姐, 同样也早早地走了。
沈君瑜跟随母亲在青陵住了很多年。而沈万钧早年外调青陵治水。
这么多的重合点,他其实早该想到的啊!他们是父女, 沈君瑜是沈家的女儿。
他一向灵敏,凡事最在意细枝末节。可偏偏在这件事上混沌,一直以来竟然忽视了这么多重要的细节。不得不承认,是他糊涂了。
他不禁想起前两天好友余初尘说过的话:“时誉, 沈家小姐咱也没见过, 也不知道长啥样儿。不过依到当年沈家大小姐的美貌,这位二小姐肯定也差不到哪里去。你若是能把她收入囊中,那可就前程无忧了。”
他当时毫不犹豫就说:“师兄,还是别了吧, 那种千金小姐,咱可高攀不起。”
如今看来,沈家的这位千金小姐是沈君瑜, 他还是要努力高攀一下的。
墓园草木清寒,空荡萧条,不见人影。
几株常青的冬青和松树在风雨里瑟缩飘摇, 筛下点点雨水。
雨依旧淅淅沥沥下着,一滴一滴不断敲击着伞面,时不时发出阵阵清脆的响声。
风拂过,枝叶沙沙作响,好似有人在耳旁浅浅清唱。
几人面对面站着,气氛一时间变得凝重而尴尬。
沈君瑜那声“爸”在寂静的空气里显得无比突兀。
沈万钧却迟迟不曾做出回应。
好在曹秘书是个会察言观色的人,沈君瑜话音一落,他便恭敬地开口:“君瑜小姐。”
“曹秘书。”沈君瑜下意识拽进塑料伞柄,身体忍不住瑟缩发都,也不知是不是冷的。
沈万钧悠长的目光一直聚焦在女儿身上,不曾移开。一双手负在背后,嗯了一声。
过了好半晌才移开视线,看向童时誉,眯了眯眼睛,“别来无恙啊童队!”
年轻的男人不卑不亢,腰板挺得很直,“好巧,沈厅。”
“不巧。”沈万钧眼神犀利,暗藏深意,“童队认识小女?”
童时誉刚想开口回答,却被沈君瑜抢了先,“爸,童队是我朋友。”
“对,我和君瑜是朋友。”童时誉微眯着一双桃花眼,语气波澜不惊。
沈万钧勾了勾唇,意有所指,“看来我还是低估童队了。”
童时誉:“沈厅言重了。”
两个男人之间,你来我往,暗涌横生。
沈君瑜又不是傻子,哪会觉察不出呢。
不过她眼下心思可不在这上面。母亲的忌日,她绝不允许任何人打扰到母亲的宁静。
女人视线调转,看向母亲的墓碑。墓碑前放着一束白色的雏菊。雨水湿哒哒地落在上面,雏菊的花瓣越发水灵。
墓碑上方的女人眉眼带笑,表情温柔,一如当年。
沈君瑜的段玉竹青陵人,江南水乡养育出来的女儿,清丽脱俗,温婉大气。
沈君瑜慢腾腾地收回视线,看着自己的父亲,音色寡淡:“这么多年,您终于舍得来看看妈妈了。是妈妈给你托梦了吗?”
沈万钧:“……”
此刻女人俨然就是一只浑身竖起利刺的刺猬,充满了敌意和戒备。而这些犀利冷硬的话语就是她攻击对方的武器。
“君瑜小姐,沈厅他……”
曹秘书的话还未说出口,就已经被沈万钧厉声打断:“老曹!”
沈万钧语重心长地说:“君瑜,是我有愧你妈妈。”
沈君瑜在心底冷笑。他何止是有愧于母亲。他这辈子亏欠母亲的,下辈子恐怕都还不清。如果当年要不是母亲献计,解决了水患,他沈万钧怎么可能升得那么快?
沈君瑜冷声道:“你确实有愧于我妈妈,但是你还不清了。你心里应该很清楚,当年如果没有我妈妈,你万万坐不到今天这个位置。”
沈万钧闻言,脸色骤然大变。
“君瑜,今天是你妈妈的忌日,我不会跟你计较。”他音色沙哑浑厚,天生带着一股威慑力。
在官场浸染多年的人,举手投足都自带那么一种强势,颐指气使。说话也不容人反驳。哪怕是面对自己的亲生女儿,也没能例外。
而这恰恰是沈君瑜最讨厌父亲的地方。
如果今天不是母亲的忌日,沈君瑜这般和他说话,只怕早就被父亲收拾了。
可她不在乎。她对于父亲的怨恨来源已久,心结打不开,并非一朝一夕可改。
“爸你走吧,我想我妈应该也不太想见到你。”
沈万钧表情阴郁,咬了咬牙,“好,我走。”
身后旋即又传来沈君瑜沉冷的嗓音,毫无温度,“把花拿走,我妈生前最讨厌的就是雏菊。”
“君瑜小姐,沈厅他不是故意买……”
“曹秘书,把花拿走。”沈万钧沉声吩咐,曹秘书的话再次被打断。
“好的沈厅。”曹秘书麻利地走到墓前,将那束雏菊花给拿走了。
然后沈万钧和曹秘书一同离开墓园。
隔着厚重的雨雾,沈君瑜和童时誉的身影越来越模糊,只剩下一抹黑。
沈万钧慢慢收回视线,步伐沉稳,“你去查下那小子。”
曹秘书掀起眼皮,表情蓦地凝重了几分,“您怀疑他是故意接近君瑜小姐的?”
沈万钧:“老曹,那天吃饭你也在场。余初尘特意把这小子叫上,什么意思,咱们大家伙心知肚明。如今这小子又和君瑜在一起,你不觉得这一切都太凑巧了吗?”
曹秘书:“我知道您的意思了,马上让人去查。”
——
沈万钧和曹秘书离开后,两人彼此缄默。谁都没有打算再提起他们。
猛地一阵凉风袭来,沈君瑜下意识瑟缩了下身体。双手抱臂,抱紧自己。
她今天穿了件黑色的西装外套,内搭黑色蕾丝长裙,透明的丝袜在这萧瑟的深秋雨天,俨然成了摆设,起不了任何保暖的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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