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似乎有些惊讶，然后弯腰往桌斗里看了一眼。
哦，发现了。
就在他全身肌肉都僵起来时，忽然就见她转头对斜侧方的男生笑了一下，似乎还说了句什么。
啪嗒一声，他手里的走读证掉到桌上。
照片上的姜阮冷冷看着他。
随着这冰冷的视线，似乎有一阵失望涌上来，那失望似潮水般哗啦啦流着，填满他整个呼吸。
下午第一节是体育课。
因为才刚上高二，体育课还没被其他老师征收。
六班学生三五成群，热热闹闹地往操场上走。
结果一到操场，就看见那摞得规整的垫子，不约而同爆发出一阵哀嚎。
他们这体育老师隔一段时间就要搞个体测，还美名其曰锻炼体魄，也真是日了狗。
还不如安安生生待在教室里学习。
可想归想，却也没谁真敢在老虎头上拔毛。
上课铃一响，还是老老实实站成男女两排。
例行的慢跑两圈后，体育老师张大成便一吹口哨叫大家分成两人一组，依次拿了垫子测试仰卧起坐。
女生们各自找好伙伴，排着摆好垫子坐下，最后只剩姜阮孤零零地站在一边。
往常，姜阮也是单独一人站着，但因为班里女生是双数，一般她都会和剩下的那个自动配对，这回不巧，有人请假，她便彻底落单。
不过她也不在意，就静静地站着，听体育老师吩咐。
张大成拧着眉毛，还没想好办法，不远处忽然有人说了一句，“我来吧。”
是个男声。
“哇……”
顿时嘘声四起。
班里男生都起哄，还有人不怀好意地吹起口哨。
江濯倒一脸坦荡荡，直接走到软垫前抽一个下来，对姜阮扬了下巴，“走吧。”
张大成本来想说些什么，但见女生也没反对，干脆就随他们去，吹了声口哨，“看什么看，都赶紧躺好了，各就各位，我一吹哨子就开始做，一分钟结束。不及格的等会儿罚跑十圈。”
江濯拿着垫子走到边上，正要铺开，姜阮拦住他，“我自己拿。”
“哦。”
他退到一边，看姜阮三两下把软垫铺平放好，屈腿坐上去，抱住膝盖，然后抬眼看他。
他心里莫名有些紧张，低头半跪在地上，双手抓住她的脚腕。
脚腕很细，坚硬的骨头硌着他的手。
虽然隔着校服，依旧有温热的体温传过来，他感觉手心似乎冒出一层细汗。
“喂。”
姜阮忽然叫他。
“啊？”他打了个激灵，猛地抬头。
姜阮皱了皱眉，“你抓得太紧了。”
“哦。”
他故作漫不经心地移开视线，想起昨天两人的对话，又补充一句，“我只是不想耽误大家时间。”
“我明白。”
她的声音很轻，似乎毫不在意，江濯心里忽然又有些不舒服，很想质问她明白什么。
口哨声乍然响起。
姜阮略略停顿一下，然后就熟练地把双手枕到耳后，飞快地做起动作。
“1,2,3，4……”
江濯立马跟着小声念起来。
每一个起落间，他都能感觉一股香气飘过来，倏忽又远去。
不觉就有些失神，只愣愣看着少女洁白的面容忽远忽近。
明明只要一伸手就能触到的距离，他却觉得分外遥远。
直到口哨声再一次响起，他才怔然回过神来。
旁边响起清脆的报数声来，轮到他时，脑中轰然一片。
“……”
要命，他忘记数了。
张大成正记着数呢，好一会儿没听见动静，不耐烦地抬头，“到谁了？”
姜阮下意识觉得不妙，拉了江濯的袖子想给他提醒一下，没成想张大成一个眼刀子扫过来，“干啥呢你俩。”
所有视线都箭一样射过来，姜阮只好松了手，表示清白似的别开脸。
谁想下一刻就听江濯说了句“八十九”。
“……”
姜阮想劈死他的心都有了。
第18章
操场上遽然一静，然后爆发出哄然大笑。
“哈哈哈哈哈……”
他说什么？
89？仰卧起坐？
别说女生，就算是男生，在腰上安个马达，把小腰扭断也不一定能够吧。
这边众人笑得前仰后合，江濯却还一脸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抓了抓脑袋，按说不是越多越好么？
以前在六班，体育课他都是跟一众兄弟躲一边组团打游戏，哪儿做过什么体测，更不会去关注女生要做多少仰卧起坐。
“八十九？还真敢讲。”张大成说，“来，我亲自掐表给你们算，要是没有，立马给我跑二十圈！要是能做到……”
江濯这才发现自己又闯了祸，连忙道，“不关她的事，是我没……”
“怎样。”姜阮忽然打断他，看向张大成，“要是能做到，怎样？”
张大成愣了一下，冷笑，“要是能做到，我跑二十圈。”
“这大太阳的多不好啊，要不这样吧，”姜阮说，“给我俩放假，就这一学期的体育课。”
张大成愣了一下，心道她还真敢说，但看看她这一阵风就能吹走似的小身板儿，料想也不可能，两手一拍，道，“没问题。”
男生们本来都在一边站着，这会儿不约而同往前走了几步，女生们也纷纷起身围过来。
姜阮深吸一口气，故作轻松地对江濯笑了一下，“我们开始吧。”
一声口哨之后，众人便见她环着头快速起卧。
她身子轻盈，动作又快。
似乎一眨眼功夫就做了十来下，有人还在旁边小声地数着，“15,16……”
等数到40时，竟还不见速度放缓，一下一下，就跟打桩似的。
有人忍不住小声问，“几秒了？”
“25。”
“我操，这么拽……”
等数到70时，忽有一人叫道，“还有20秒！”
声音尖利，透着显而易见的激动。
所有人心间不觉一震，一眨不眨地看着姜阮。
并随着其他人的声音小声数起来。
“72,73……84,85……”
这声音一下高过一下，直震得树上飞鸟扑棱棱振翅。
隔壁班同学也都不由伸长脖子朝这边望。
江濯被围在视线中心，额头上都渗出汗来，这简直要比他在众目睽睽之下上台演讲都要紧张。
他跟着人在心里念，“88,89,90……”
“咻”的一声。
清脆尖利的口哨声刺得人耳一阵嗡鸣。
与此同时，整个操场一下子炸起来。
“我操操操……90个……”
“姜阮也太牛了吧……”
“天啊，虽然知道她不是一般人，到到这份儿上也太可怕了……都能申请吉尼斯纪录了吧……”
“那倒比不上，我记得吉尼斯纪录好像是110多……不过也很□□就是了……”
江濯静静地看着姜阮。
因为刚做完剧烈运动，她脸颊发红，额头和脸颊上都有细密的汗，刘海被汗浸湿软塌塌地趴着，呼吸也有些急促。
但眼睛里却有着熠熠光彩，带着点得意和淘气。
他看得出神，心里就跟几百个浪头冲过来似的。
许是因为被姜阮打脸而尴尬，张大成急于找回为人师长的尊严，待一反应过来，他便猛吹几个口哨，怒吼道，“还愣着做什么，男生呢，都测完了？”
同学们不由都小声嘘了一下，却又不敢顶嘴，于是都怏怏低头拿垫子。
姜阮平复着呼吸，准备站起来。
却不想还没缓过来，撑着地的手腕一软，整个人就要又往地上倒。
斜刺里伸出一只手来抓住她的手臂，将她往上提。
她抬眼。
江濯关切地看着她，察觉到她的视线，刷地扭过头，“别误会，我就是怕你耽误别人测试。”
姜阮笑了一下，借势起身，低声说了句“谢谢”，然后扶着腰慢悠悠地往操场外走。
装逼一时爽，但身子却真有些吃不住。最后那几下全靠一股气撑着，这会儿便是腰腹酸软，一动就疼。
她一路畅通无阻回到教室，半瘫在椅子上缓神。
教室里空旷又安静，不时有隔壁班老师讲课的声音传来。
微风从窗子里透过来，她惬意地舒了口气。
余光扫到桌子上摊开的物理课本，不由又叹气，上午物理老师刚讲过的课，她认真地听了，却没一句是懂的，虽说答应了母亲要好好学习，但比想象中要难得多。
照她这样的底子，就是每天把眼睛锁在书上，也不见得能考上大学吧。
况且，就算上了大学又如何，最后不还是一样要找工作赚钱么。
既然最后都是赚钱生活，那大学又有什么意义。
至少对于她来说，是没有的。
她托着下巴发了会儿呆，干脆将书包里的漫画书翻出来。
以前她是不怎么看这种东西的，还是去年暑假偶然碰到一场漫画家签售，当时人潮攘攘，她好奇地转了一圈，买了几本回家，最后竟是迷一发不可收拾，迷上漫画。
当然也是去年发生的事太多，她急需要做些事情来转移注意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