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个念旧的人,小时候的东西大多不会丢掉,也不准别人碰;还好家里人都知道她的脾气,就算是不懂事的小侄子,也不敢指着姑姑的柜子要这要那。
池清走到书柜前,隔着玻璃望着那些边边角角都被认真压好的旧课本。然后她伸手轻轻挪开玻璃门,取下那本“初一·语文”,信手“哗啦啦”地翻开,翻过那些“背诵全文并默写”,和那些被悄悄涂改过的课文插图。
每一页上都是十几年前的自己写下的笔迹,划过的重点,几种颜色的荧光线条交错纵横,有些被水晕开,化成深深浅浅的色块。
手指突然下意识地一停。
那一页的空白处,画着两个简笔小人。
以现在的眼光看来,只是两个随手涂鸦的简笔小人,然而对于当时的自己,应该算是一幅耗费心力的作品。
长了一双日式漫画水灵大眼的女孩子,和不知该怎么画卷发,索性在脑袋上打了一堆小圈圈的男孩子。
因为画手不会画太复杂的人体,所以两人只是一左一右地并排站着;女孩子手中托着一个不怎么圆的小圆球,小圆球周围放射出短短的直线,大概是为了表示……这东西会发光?
池清又盯着这两个小人看了一会儿,然后合上书页,把课本放回柜子里。
和之前无数次翻到这一页时一样,她依旧不太明白,这幅画是想表达什么深刻的内涵。
也仍然想不起来,那个一头卷毛的小人儿是自己从哪里得来的灵感。
当前时间是早晨6点,池清已经静悄悄地把本来就很干净的房间重新收拾了一遍,静悄悄地拖了客厅的地板,静悄悄地整理了冰箱,正在考虑要不要静悄悄地出去买个菜的时候,主卧传来父母起床的动静。
池清想了想,索性把锅一刷,开始做早饭。
——“你怎么回来了?”
煎蛋还差最后20秒,就能煎到外脆里嫩的时候,妈妈走进厨房了。
“什么时候回来的?”她凑上来看看锅,又看看池清,“昨天半夜?”
“昨天半夜,”池清说,“知道你们都睡了,所以悄悄摸进来,没敢惊动你们。”
“女儿回来了?”爸爸也跟着走了过来,“怎么突然回家,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事,”池清一边说着一边把蛋翻面,掐秒,“正好有假,不知道怎么安排,一看机票便宜,就临时起意回来了。”
她关了火,把煎蛋一个个盛出——每一个都是标准的黄白两色同心圆,完美无瑕,就像她随口扯的谎一样。
池清已经不想去统计最近这段时间自己有多少“先斩后奏”的请假条了——反正此刻自己身在300公里外,杜云苇就算飞过来抓她,也得花上半天时间。所以她厚着脸皮在家里过了一个周五,顺便过了一个周末——第一次在截稿日前翘班摸鱼,真是舒服又刺激。
一边择菜一边闲聊的时候她问妈妈,自己上初中的时候是不是很讨老师喜欢。毕竟在她的记忆中,从小到大遇到的所有老师,都对她十分宽容,甚至有些偏袒。
“哪儿呢,”妈妈说,“你不记得了?你刚小升初的时候多皮啊,我和你爸可没少去你们老师办公室报到——还有一次,你们老师连我都骂上了,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气得我回来就把你打了一顿。”
“……还有这事。”池清说。
“你也是突然有一天收了心,然后才开始用功,才晓得要一门心思读书的,”妈妈说,“现在想想,我们着急也没用,你们老师骂也没用,还是得靠你自己觉悟了,人才会出息。”
“……是这么回事。”池清说。
周日下午,她和父母道了别,就大包小包地出了家门,奔赴火车站——因为“回去的机票不便宜”。
虽然这几天过得还算开心,但她总觉得自己似乎忘了什么,遗漏了什么——但本来就是空手来满手回的,能忘了什么呢?
为了消除内心的罪恶感,她甚至还开了工作邮箱,处理了几份稿件,可那种若有似无的因遗忘造成的空虚感依然在脑中挥之不去,就像走到半路的时候,总是记不清自己有没有关好门。
就像明明在室内,能感觉到有风吹来,却怎么也找不到漏风的小孔。
池清坐在火车站长椅上,面前是川流的人潮,耳边是规整的机械音——在报送进站车次,催促乘客检票上车之类的事。
她看到一个年轻人在自动贩卖机前买了一听葡萄汽水,这让她想起一个同样喜爱这口味饮料的人。
再过几天,等出刊了就试试联系他,池清想,问问他现状,还有当时的具体情况。
如果还能联系到他的话。
——那种空荡荡的遗落感又出现了,池清实在想不起来,自己到底落下了什么。
……还有,落在哪儿了?
自己记得和那个金发魔术师同行的每一个细节——包括他曾经住在自己对面公寓的事,除此之外,还有什么事重要到不能忘记,却偏偏被自己忘了?
没时间让她慢慢回忆,车来了,池清大包小包地检票,上站台,上车。
车厢十分空敞。一位路过的东北口音的大哥帮池清放了行李,她道了谢。然后列车和手机里的歌单一起启动,这趟一个半小时的旅行开始了。
池清戴着耳塞,望着窗外的站台、人群、马路、高架……那些景物越来越快地朝身后飞去,然后逐渐变成了麦田、小河、农宅、山林。
第二首歌开始的时候,她觉得浑身一沉,视野有片刻的模糊。
这大概是困了。池清赶紧揉揉眼睛,阻止自己在火车上睡着。
——她看到玻璃窗上落着一个倒影。
是一个小男孩,坐在过道那一边的位置上。
池清下意识地转头去看。
那是个外籍男孩子,看身量大概十二三岁,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巧克力色卷发。他也和池清一样,托腮望着窗外的风景。
是自己出门旅行的小孩?池清注意到他身边的座位都是空的。
——不对。
确切地说,整节车厢里,除了她和那个卷发男孩,所有的座位都空了。
车厢的环境也变了,不是自己刚刚坐上的高铁,桌椅非常陈旧,窗帘还是老式的镂空花布——就像自己小时候的绿皮火车那样。
……难道自己真的睡着了?池清又抬起手来揉揉眼睛。
自己的手也变了。
手掌小了,手臂短了,她又一低头,发现自己要踮起脚尖,穿着玛丽珍小皮鞋的双脚才能够到地面。
然后,身体不受控制地自主行动起来。
梦里的自己跳下座椅,怀里抱着什么,跑到对面那个男孩子旁边坐下。
对方马上转过头来,眯起眼睛,露出一个细巧的微笑。
“你来了,”他说,“今天有什么故事吗?”
——非常意外,这里似乎不存在语言不通的问题。
“我觉得那个世界应该有守护兽,守护兽非常厉害,能把全世界从灾难中拯救出来,”梦里的自己说,“但是我没想好它是什么样的。”
说着,那一个自己取出了怀里的东西——一盒彩色铅笔,和一本横线练习本。
面前的男孩子抿着嘴皱了皱眉头。
“我想想……那么厉害的动物,它应该会飞,”说着,他从铅笔盒里拿了一只蓝色的笔,“那它应该有翅膀,有羽毛——羽毛还要会发光。”
男孩子在纸上画出了一对翅膀。
“那它就是只鸟了,”梦里的自己说,“也一定有很长的尾巴——很漂亮,像凤凰的尾巴!”
然后自己也拿了铅笔——好几支,在纸上“沙沙”地画出一束五彩的尾羽。
它也应该有头冠——男孩子画上了光芒万丈的羽冠。
眼睛像星星,生气的时候会喷火!——梦里的自己给神鸟画上了橙红色的双瞳。
两人坐在一起画满了一页纸,给那只想象中的,能拯救世界的守护兽创造出形体和能量。
“那……它是从哪里来的?”梦里的自己说。
男孩子又皱着眉头想了想。
“既然它是鸟,肯定是从蛋里孵出来的呀。”他说着,选了一支灰色的铅笔,画下一个椭圆。
……原来那幅画是这个意思,池清想起了课本上的那幅画。
(所以……自己认识这个小卷毛?)
梦里的自己拍了拍手:“那小鸟要孵出来了!”
男孩子咧嘴笑了,又挥起铅笔,在蛋上画了几条裂缝。
——“不行,”梦里的自己突然转口道,“它不能被孵出来,我的故事里是有坏人的——那些坏人要找到它,就要把它抓走了!”
那个小卷毛歪了脑袋,蓝绿色的眼睛眨了又眨。
“那怎么办,”他说,“如果它不孵化,你故事里的世界就要毁灭了。”
梦里的自己也歪了脑袋,咬着嘴唇,眯着眼睛,看看天花板,看看窗外,看看桌子,看看面前的小卷毛。
“那,我可以写一个小英雄,神鸟守护世界,他来守护神鸟!”那一个自己“啪”地合掌,“就是你吧!”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 你给我起个名字吧x10、有得感情x20、咩了个咩x22、冬菇酱x10 的营养液,给画画的小朋友倒阔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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