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啊?!”
“说话!!!”喊了四五声,也没人回应。
小时候每逢深夜有人敲门,她总是哆哆嗦嗦地往奶奶怀里钻,奶奶那个时候就安慰她:“怕什么?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我们都是心善的人,身正影直,不要怕这些!”
行,不怕!卓耳颤着手把门锁旋开,再一拉,木门“吱呀”一声厉响,她迅速把手电筒对着正前方一照……
没有人?门外一个人都没有,门前的羊肠小路也在这雨中沉寂得像条伏地睡去的兽。她悬起的心终于坠下,垂眼拍着胸脯给自己压惊。
垂下的眼睑睁开,看到地上的东西后,她吓得往后一摔。
雨水冲刷了一地的血,一只被割了喉卸了翅膀的鸡躺在门前地上,鸡毛被雨淋得乱成一团,狼狈又恶心。红色却很鲜明,灼烧她被雨浇得冰冷的眼睛。她不知道自己坐倒后,撑在地上的手感受到的濡湿到底是雨还是血,只能长久地发着呆,和面前惨死的灵魂面面相觑。
“说白了,你不就是做鸡的生的吗?”
“你不就是做鸡的生的吗?”
卓耳耳边开始不停回旋那个男人的声音,带着血与烟味的,沙哑的声音。
她虚弱脱力地撑着门爬起来,像哮喘病发一样急喘着气,把门重重一推关上。门太老旧了,合缝总是很困难,她拼了命地拉开再关上,重复好几次都没成功,抖着手哭嚎,好像门外是洪水猛兽,她已命悬一线。
终于,门关上了,她火速落锁,闭着眼转身冲回房子,关上纱门,关上房间门,把整个房间的灯都打开。
团膝埋着头坐在床上,环抱着自己,她开始在自以为已经安全下来的环境里大哭。
是夜,大雨如银河倾倒,掩盖去孤独的哭声。
……
“啊——厚底高天,堪怜古今情不尽!”
“唉……痴男怨女,可怜风月债难偿!”郑永正笔直地靠墙站着,脚贴着墙根,后脑勺也贴着墙根,实属高难度动作。手捧着那本《红楼梦》,一读到使他拍案叫绝的句子,因为没有案可拍,他便要大声读出来以抒激动之情。
“啊啊啊啊啊!《野良神》第三季什么时候来啊!!!我头都等白了啊啊啊啊!!!”这边床铺上,赵一峰把手机往床铺上一扔,抱着头前后摇晃哀嚎。
“哇!库里真的绝了!卧槽!我永远爱库里!”尔康觉得坐在椅子上已经不够表达自己的狂喜,站起来在寝室里来回踱步,高举着拳头挥舞。
“卧槽!新垣结衣真好看!!!我这辈子就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老婆老婆老婆!!!”隔壁床铺,液泡抱着手机来回打滚,抖得床一晃一晃。
陆鲜衣气得发抖,一把把耳机拽下来,愤怒地数落:“你们能不能小点儿声啊!我他妈音量都开到最大了还是听得到你们吵吵,吃错药了吧?!”
液泡坐起来谄媚地看他:“您今晚这是咋了?吃炸药了?我们每天不都这样吗,你还没习惯呐?还是说……美人送好吃的给你,你飘了?”
……别提了,一想到床下桌子上那一大包零食,他就头痛。也不知道江心亭心里又在想什么,还特地跑来敲门给他送这些东西,当着其他四个人的面,他也不好意思拒绝。原以为那天晚上两个人已经聊得够明白了,怎么总觉得她还是一进一退地在暗示些什么?
总在他,好不容易快要放下的关头又给他来一次暧昧不清的撩拨,他搞不清楚江心亭想什么,更是搞不清楚自己心里在想什么,毫无头绪,乱得很。
液泡掉了个头,脑袋冲他趴在床前贼兮兮地问:“哎!我问你,你不一直挺喜欢人的吗?为什么她现在,死乞白赖地各种暗示,你反而不想和她复合了?这可是你的初恋啊!不得好好珍惜啊?”
陆鲜衣皱眉:“她总是变来变去的,我不想再耗了……”
液泡劝他:“女孩子就是这样啊……不对,也不能这么说,应该说,女孩子就是需要你去让着点的,她们的心思要敏感脆弱得多,你一个男的,你就多担待着些呗?”
“这不是根本原因……”陆鲜衣烦躁。
液泡不懂了:“这不是根本原因?那……根本原因是你喜欢别人了?哎,让我猜猜……不会是……陈釉吧?”
转头,这个人正歪着嘴,斜着眼,一脸奸贼的样子调笑着看他,陆鲜衣扶额:“为什么你们都提她啊?跟她有什么关系啊?我真是服了,我跟她这么多年,一起长大,都没怎么有人开我们的玩笑,结果这几天你们频繁开我跟她的玩笑?吃错药了吧你们?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啊?她是我最好的朋友啊,异性朋友啊!!!你别老是说我怪她不接电话或者跟别人玩,那不是因为我怕她把我这个好朋友给忘了嘛……比如你,我要是不跟你玩了,跟别人玩,你不也生气?”
“???”对不起,我还真不会生气……液泡头一缩:“不是就不是呗……嘴跟机关枪似的,突突突说这么多。”
“唉……不管你们的事咯,我看我老婆……”悠悠叹气,液泡躺回原处,继续抱着手机对着屏幕荧光流口水。
“唉……纵然生得好皮囊,腹内原来草莽……”
陆鲜衣向郑永射去一道寒光:“郑永!为什么你老是念这句话?”
郑永把书往下一挪,露出架着厚厚眼镜的圆溜溜的眼镜,无辜地回答:“我……欣赏文学啊……”
……
烧烤店门口,屋头前伸的檐下,刚结完账还没伞淋了一身湿的陈釉和唐祁无奈地看着越下越大的雨。站在一起等的还有很多客人,都没有料想到那样大晴的天,会突袭这样一场昏天暗地的大雨。
唐祁有些担心:“快九点了,不知道什么时候雨才停……你晚回家了爸爸会骂吗?”
陈釉的酒劲被雨淋醒了一点点,敲着头回答:“不会!我爸爸可好了,反正我妈妈不在家,就没事……”
唐祁笑,转头看她通红的脸,问她:“你脸特别红,热吗?”
陈釉手握成拳揉了揉自己的脸,缓缓点头。唐祁静静看了她半晌,然后抬起手,呈摊开状,往她的脸慢慢靠近。陈釉一开始没反应过来,等感觉到余光里有个手掌在靠近时,她突然弹跳着躲开,惊讶地说:“你……别打我!”
唐祁无奈地收回手,嘀咕:“我想给你冰一冰……”
好不容易下定决心的浪漫成了泡影,唐祁尴尬地摸摸鼻子,试图转移话题:“改天一起出来看电影吗?最近都不知道看什么电影……”
陈釉很认真地卖起了安利:“我给你推荐一部!叫《卡罗尔》,‘卡片’的‘卡’,‘萝卜’的‘萝’……不对,去掉草字头……大魔王和鲁妮玛拉演的,可感人了……最后那个长镜头对视,我都看哭了。”
唐祁好奇:“讲什么的?”
“一个年轻女孩和高贵女人的爱情故事,”陈釉讲解,“经历了重重阻碍最后认清对方的心然后在一起的故事!大魔王真的绝了,现实中我要是认识她,绝对追她!!!”
几秒的沉默,唐祁有些不自然地问:“你……还能接受这个吗?”
“啊?”陈釉莫名其妙,“接受什么?”
唐祁补充:“同/性/恋……”
???为什么不能接受?我还有闺蜜就是呢!陈釉不开心了:“这有什么啊?什么性别的爱不是爱了?这都什么年代了,不能开明点吗!”
唐祁摊手求饶:“好好好……我只是随口一问,没别的意思。”
切!那种语气,就是有别的意思!陈釉一顿晚餐对他积累起来的好感突然崩塌了一半,可能人就是这么奇怪的动物,一旦在对方身上发现一点自己不满意的点,就能无限放大,然后足以全盘否认对方所有的好。
唐祁小心地问:“那……还有别的安利吗?”
陈釉还在生气,手一挥:“没有了没有了!!!”
雨势慢慢减弱,陆续有人抱着头冲到雨中抢空车逃之夭夭。气氛从刚刚一直冰冻到现在,唐祁只好哄道:“感觉雨小了点,我拦辆车送你回家吧?”
气消了,陈釉缓和了表情点头。
恰好一辆空车驶来,唐祁冲它招招手,然后招呼陈釉一起上了车。
车里还有淡淡烟味,陈釉在后座闻着想吐,把窗子摇到最大透气。
收音机传来电台主播磁性低沉的声音:“今天给大家推荐的歌曲是香港著名已逝明星张国荣的《我》,这首歌表达了张国荣‘超脱自我’的豁达人生态度。众所周知,张国荣虽从未公开出柜,但和他的男友唐鹤德一直勇敢地公开牵手出现在大小场合……”
话还没讲完,司机就调了台,满口鄙夷:“讲的什么东西……就是精神病,得治!”
陈釉本来悠然地吹着风淋着小雨,听到这话她震怒地反驳:“这是正常的性取向!不是精神病!”
司机转头看了她一眼,眼里都是吊儿郎当的笑意:“小姑娘,你们年轻人就喜欢标新立异,叔叔告诉你,这两个男的、两个女的在一起,又不能生孩子,这怎么正常呢?!这是违背天理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