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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们相爱时 (蓝色的奥斯汀)


  伤害任何人都不是他的本意,可是结果还是成了这样。那一刻他深深明白,如果不能全心全意,他也不配谈什么情说什么爱。
  后来他又把刘岩喊出来一起吃午饭,留了一肚子话没有问,聊了一个钟头工作上的事。最后他付了账单走到门口,刘岩跟他告别,朝他挥手说:“谢了,下次我请。”他点头,才说:“最近见过姜芷芃吗?她在做什么?”
  刘岩愣了愣,着实没料到他这样问,半天才答:“没有啊。她……能在干什么?在上课吧。”
  确实,刘岩能知道什么?他只不过想说,你哪只眼看到她没什么不一样了?这样还不算伤心欲绝,你是不是该去配副眼镜?可其实这和他半毛钱关系也没有,这种话他终究是说不出口。
  还是姜芷蓁知道些内情。周末他回家吃饭,不经意说起姜芷芃的生日,芷蓁说:“是啊,我还叫她来吃顿饭,可她说期中考试挺忙的,好象她永平家里还出了点什么事,具体她不愿意多说,我也不好多问,反正她说吃饭就免了。”
  天气一天一天凉下来,凉到夜半更深露重,他睡不好常常开足了取暖器加班。周五晚上,恰好他又没有班可以加,去彭铁面的公司转了一圈,想看看学弟学妹们都在忙些什么,结果大约正值期中考试结束,也没遇见什么人。他无事可做,去校园里随便逛了逛,逛到那棵三岔路口的梧桐树下。
  深秋季节,梧桐叶落了一地,夜晚的阴雨不散,一切都象泡在冷水里。他竖起衣领,点燃一支烟,也不知在期盼些什么,只在梧桐树下百无聊赖地吐了一会儿烟圈。站了许久,终于隐隐看到从女生寝室的方向走过来一个女孩子,背着大书包,一头短发,高高瘦瘦的,路灯下勾勒出一个拉长的影子。
  他情不自禁地慌张起来,扔掉了烟头,在脚底踩熄那点火光。雨夜天黑,姜芷芃并没有看见他,只甩甩被雨沾湿的短发,眼看就要从他前面的路过。有时候他都不懂自己在想什么,明明想叫住她,又觉得不应该,不知道叫住她能说些什么。最后还是姜芷芃先看见他,停下脚步,万分惊诧:“贺宇川?你怎么在这儿?”
  他抖抖身上的雨水,据实以告:“刚去彭老师的公司看了看,顺便在校园里逛逛,抽根烟。”
  她同他一路,漫步走去图书馆的方向,倒是和以前一样神色自若,话题也一样多得不会冷场,一会儿聊着彭老师公司的新项目,一会儿又说到她的课业,还用半开玩笑的口吻说:“不就是数据结构和算法?刚考完期中考试,也没有那么难。你说如果我过的话,要把头输给我,可要说话算话……算了算了,你的头我不要,还是留给殷玥海吧,我要……”
  “我和她分手了。”他莫名其妙地打断她,话说出口自己都吓一跳。
  天上还飘着细雨,钻进他的衣领里,冷得要死。他看见她在路灯下停住脚步,十分惊诧地瞪着他,半晌才一笑,释然地说:“我说你今天怎么一脸失魂落魄,原来是失恋啊。”
  后来她拉着他去学校后门的大排档喝酒,颇有一点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意思。天气转冷,后门小吃街的大排档也大多早早打烊,开车走出一段路才找到一家开着门的苍蝇小馆子,光线昏暗的店堂,油腻腻的桌面,门关不紧,门缝里总有一缕若隐若现的穿堂风。他还要开车,大部分时间在喝茶,她叫了两瓶二锅头,一会儿就少掉了半瓶。他是周五晚上无事可做,她大约是真的在借酒浇愁,连喝了几杯,趴在桌子上喟叹:“不知有没有人记得,今天是我的生日。”
  他是记得的,怎么会不记得,可恐怕她想到的人并不是他,而是远在重洋之外的另一个人。他冷笑:“你都多大了,还过什么生日?不是幼儿园的小朋友才喊着要吃蛋糕吹蜡烛吗?”
  她也不介意,傻笑着自顾自说下去:“还记不记得我的三年计划?暑假打工的钱我全攒起来了,打算寒假带我表姐去冰岛看极光……明天我就二十一岁了,可惜还有一个心愿未了。”
  他记得她那张计划清单上的条目,但不肯定她说的是哪一条,问她:“哪一条?”她又不说,酡红着脸笑了笑,仰头干掉杯子里的白酒。
  从小饭馆出来大概已经过了午夜,他们并肩走去他停车的地方,他替她打开车门,随便问了一句:“送你回学校?”她站在细雨如丝的路灯光下,抬头看着他,忽然说:“能不能去你那里?”
  有一刻他觉得她一定是喝多了。路灯下,她显得比上一次更瘦些,揉乱了短发,双颊两片绯红,可是眼神又是清澈明亮的,分明就很清醒。“呃……”他一时间没接话,她抬头望了望墨黑的天空,飞速地解释着:“忘记带门卡,这个时间去叫人下来开门,大概要被室友骂了。听说你搬出来住了,远不远?去你那里凑合一晚行不行?”
  她都不介意,他当然也没什么好介意的。他不自觉地在心里松了一口气,可又没来由的一阵失望。
  他住得不算远,同人合租的一室一厅。两个单身男人住的地方乱得很,他的室友就拉着帘子睡在客厅里,幸好这晚正好不在。他的斗室也不过巴掌大小一块地方,除了他的单人床就是电脑和桌椅。他统共冬夏两床被子,全部翻出来,又把室友的被子偷过来在地上给她铺了一张床。他们还因此拌了几句嘴,她不满地抱怨:“地上这么冷,我一个女的,你应该把床让给我吧。”
  他嗤之以鼻:“凭什么,新中国建立以来,男女不是早平等了?是你来借宿,有地方给你睡就不错了。”
  她更加一脸的嫌弃:“怪不得怪不得!就凭你这种德行,守不住女朋友也是迟早的事。”
  言下之意,当然他是比不上她那位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的小白脸男神。他拍着自己的枕头冷笑着反驳:“这哪能一样?如果是女朋友根本不存在这种问题,女朋友当然是跟我睡床上。”
  最终他们互道晚安,拉灭灯。眼前陷入一片黑暗,他的睡意却没有随之而来。窗外雨歇,忽然变得万籁俱寂,他面对着墙,只听见背后电暖器摇着头的呼呼风声。姜芷芃大概也没有睡着,他听见她在地上翻身的声音,一时间又有点后悔,为什么没把床让给她,应该把自己身上这床薄薄的夏被也给了她,免得他怕她冷,自己也睡不好。
  他睁着眼瞪着墙,也不知过了多久,身后似乎没了动静,又忽然听到姜芷芃平静的声音叫他的名字:“贺宇川。”
  他立刻翻身过来,发现她已经从地上坐起来,黑夜里望着他,侧脸折射着窗外的微光。房间里确实冷,连她的声音也带着平静无波的冷色调。她告诉他:“我明天就要回永平去了。”
  一晚上她都没有说到家里的事,他以为她是不愿意说,这时候他问:“家里出了什么事?”
  她抿着嘴角,淡淡地笑,只说:“也没什么。”说着凑过来,下巴抵在他的床沿上,黑暗里目光明亮,停在他面前,说:“就是想让你知道,我曾经喜欢过你。”
  他的脑袋在黑暗里“轰”的一声象电脑一样蓝屏,待重启回来,看见她还支着脑袋靠在床沿上,离他那么近,鼻尖差一点能碰到他的鼻尖,平静地看着他,双颊微红,目光闪动。
  细细想来,他不觉得姜芷芃有什么过人之处,漂亮,但不很漂亮;聪明,但也不特别聪明。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特别,大概就是她这样看人的样子,似乎坦荡无余,有种勇敢到无所顾忌的意味,但又总叫人捉摸不透,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什么。他从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风花雪月的浪漫细胞,一直以为会象旁人一样,到一定的年纪认识一个相宜的对象结婚生子,却不巧遇到这样一个人。自己也着实有一点没用,只要是她,从来不介意随传随到,大概也不介意时时小心处处让步,她多异想天开的愿望他都一件件记在心里,所有男女交往里他觉得不健康又不屑做的事他都在做。
  今晚她一定是有些醉了,也许也没有,反正他也管不了这许多,黑暗中迎上去吻住她。
  柔软,甘甜,还有一点白酒的余香,火辣辣的,伴随自己如雷的心跳声,果然感觉是大不同的。
  他略一停顿,才喘一口气的功夫,她往后退了退,轻声说:“等等……”他哪里肯等,潜意识里觉得她要说出什么他不想听的话来,连忙一把抓紧她,继续那个吻。
  这一次她的双臂缠绕上来,搭在他的肩上,然后搂住他的后颈。
  雨下停了,月亮不知道什么出来,水银般的月光撒在床前,也许那是雪前的最后一刻晴天。背后的电热器呼啦啦吹着热风,吹得人有点头昏脑热。他记得她的指尖有一点冷,伸进他的T恤里面,还带一点微微轻颤,然后他就彻底失去了理智。
  后来的事情难以言说,只记得很震撼,就像倾尽了他所有。还有,单人床着实太小。
  他在半夜睡着,后来电热器大概走完计时终于停掉,当他被凌晨的寒意冻醒,怀里已然空空荡荡。他惊觉抬头,还好看见一个人的背影裹着被子抱着双膝蜷在窗前的椅子上。他打着哈欠过去,从后面抱住她,凑在她耳边问:“不睡觉?干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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