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偶尔会哭丧。可更多的时候他对自己蜜汁自信。总认为他是有希望的,在未来的某一天,他一定可以拿下徐长安。
他不知道为什么徐长安会有那么大的魔力,让他魂牵梦萦。他只知道他忍不住想要接近她,想跟她说话,想跟她有实质性的进展。
年少时我们喜欢一个人,就总忍不住往她的方向走几步,再走几步。一个人厚着脸皮,没羞没臊地去喜欢一个人,这种概率一生或许只有一次。
“恭喜你小学弟,今晚辩论赛赢了。”风里,女孩的嗓音细密绵软,有江南人特有的甜糯语调。
“谢谢。”周最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
“你的论点很棒,有理有据。”徐长安由衷地夸奖。
两人席地而坐,徐长安藏在羽绒服里的绒裙显露出一个角,香槟色被暖色的灯光渲染得越发惹眼。
又是长及脚踝的裙子。一双纤细的腿被打底裤严严实实地包裹住,看不出异样。
“师姐你不喜欢穿裤子吗?”
“啊?”徐长安明显是没想到少年会问这个问题,当即被问住了。
过了好半天,她才回答:“穿裙子好看啊!女孩子不就应该穿漂亮的裙子嘛!我其实也穿裤子的,只是穿得少。”
在周最的印象里徐长安好像从来没穿过裤子。
“小学弟你跟你妈妈的关系怎么样?”
“还行吧。我妈那个人就是比较唠叨,话特别多,一逮住我就有一箩筐的话对我说。别的倒也还好,就是心智不太成熟,四十多岁的人了,还跟个孩子一样。”
周最一边说,一边敏锐地察觉到什么,小心试探道:“师姐,你和你妈妈吵架了?”
“嗯。”徐长安没回避,反复直接承认:“刚和我妈妈起了点争执。”
“原来是这样啊!”周最还以为女神是和她男朋友吵架了。
“妈妈就是管得比较多,但出发点都是为了我们好。”周最悠悠道:“我妈这人管得特别多,什么事儿都要插。手。可就是容易帮倒忙,每次都是好心做了坏事,让人哭笑不得。胖子你知道的吧?就是我那个室友,她妈就从来就不管他,一年到头满世界跑,很少着家。他是保姆带大的。跟他比起来,我妈好歹还会管我。”
“我知道我妈妈她是为了我好。”母亲总是不遗余力地叫醒她,可事实上,她一直都想睡在梦里。
女孩垂着脑袋,长发自然散落,风一吹,发丝凌乱张扬。
她吐着眼圈,近乎呢喃道:“她只是不知道我要什么。”
“那你就告诉她啊!”周最理所当然的口吻,“把你想要的,你追求的,这些统统告诉她。”
她想要什么?她想一直睡在梦里,不想醒来。母亲会同意吗?不会的,母亲坚决不会同意的。
两人聊了半天,徐长安手里的那根烟已经燃掉了一大半。
她弹了弹烟灰,轻声问:“你家里几个兄弟姐妹?”
周最朗声答:“三个,我有个哥哥,还有个妹妹,我在家里排行老二。”
“三个兄妹,很热闹吧?”
“小时候是挺热闹,三个兄妹,家里闹腾不停。我大哥大我五岁,我妹妹小我四岁。小时候总和我妹妹吵架。我大哥每次都收拾我,不管对错。后来我大哥接管了家里的生意,很少待家里。我妹妹叛逆期,狐朋狗友交了一大堆,拽得很,好像别人欠她五百万一样。我跟她都说不上话。这两年家里明显就冷清了。”
“挺好的。其实我挺羡慕你们有兄弟姐妹的。我是独生女,我妈妈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我身上。我是她最大的依靠,她的下半辈子就只能靠我了。”徐长安看着少年,缓声道:“你知道吗?有些时候真的挺累的,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瞻前顾后,不敢行差踏错。”
家里没开客栈以前,每一块钱都精打细算,要用到刀刃上,分毫都不能浪费。头两年,每一张车票钱,买给霍霆的礼物,都是她利用课余时间做兼职挣的。她不敢开口问母亲拿钱。
从小到大,她都活得很懂事,凡事都考虑母亲。努力朝着母亲期望的方向成长。从很小的时候她就知道自己得到的爱是有条件的。是需要她用努力、勤奋,拼尽全力,甚是搭上余生去偿还的。
母亲没有任何臂膀能够依靠,只有她。
可以说霍霆是她唯一的一次任性。
那么明媚的一个人。他一笑,她都觉得琐碎操蛋的生活从此有了希望。
周最看到徐长安闭了闭眼睛。
“你爸爸呢?”周最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我没有爸爸,我是遗腹子。”徐长安弯唇一笑,冷风将她的声音吹散,却依旧清晰可闻。
她明明是笑着的,坦坦荡荡的笑容,可眼里却全是绝望。
真的有一种人,她不笑还好,她一笑,你会不由自主觉得心疼。
第17章 第17轮明月
周最仿佛是被人迎头狠敲一记, 又似乎有虫子在啃食心房, 一阵阵密密麻麻的刺痛。
“抱歉。”少年清俊的脸上浮现出浓浓的自责,深深为自己的鲁莽感到愧疚。
“为什么要道歉啊!”徐长安倒是丝毫不在意,依旧笑着, 声音里自带那么一股云淡风轻, “这又不是什么秘密,很多人都知道。你去咱们学校的贴吧搜搜, 全是我的身世。”
那些人添油加醋, 帖子开了一帖又一帖,有关她的身世各个版本的都有。
她明明是不在意的。可周最却隐隐觉得这种表面的不在意, 背后更多的是无奈。事态发展脱离自己的掌控,蚍蜉无法撼动大树,她无力,更百口莫辩。
久而久之, 只能认命。然后开始变得不在意。
有些人似乎天生就是饱受非议的。虽然她什么都没做,一切都不是她的过错。她只是比一般人多了一层美貌。可正是这层美貌, 她才变得不普通,脱颖而出。这个社会,它有时候对漂亮的女孩子真是苛刻得过分。
今晚的话题委实交心了,竟然都涉及到了身世。
徐长安不知道自己今晚为什么要跟一个不怎么熟悉的男生聊这么多。可能真是压抑得太久,无处诉说, 亟待找个人宣泄。周最好巧不巧地撞上了。
她压根儿就不指望他能理解自己。毕竟从小锦衣玉食的少爷,他哪里会懂得单亲家庭小孩的苦楚和无奈。
她承认寝室四人的关系确实处得很好。可谁都有自己的烦恼。付忘言有那么糟糕的家世,深受荼毒;谢微吟顶着谢老的压力, 不堪重负;宋如依对未来充满了迷惘和不确定。
告诉她们,非但于事无补,反而徒增她们的烦扰。倒不如告诉一个不怎么熟悉的人。不熟悉的人,他听过也就忘了,不会放在心里。真正对你好的人,你告诉她们,她们就会一直惦记着。这样不好!
无疑今晚的聊天是愉快的。情绪阴转晴,一扫之前的压抑和低落。
那根烟终于燃尽了,只剩下一小截烟蒂,和那么一点火星子。
徐长安将它掐灭在地上。最后一抹光亮寿终正寝。
“小学弟,谢谢你听我说了这么多废话。”她站了起来。
坐得太久,一双腿完全麻了,她险些站不稳。还好周最眼疾手快适时扶了她一把。
她往他怀里猛地一靠,发梢擦过他脸颊,痒痒的,隐约还有一丝淡淡的、若有似无的清香。那是洗发水的味道,格外清冽。
他的呼吸骤然被撞碎,心里泛起涟漪。
“谢谢啊!”徐长安站稳后,赶紧和周最拉开距离。
“一起走。”周最摸了摸脸颊,似乎那抹酥。痒还在。
“好。”徐长安看了他一眼,低头拍掉羽绒服后摆上沾染的泥沙。
少年一站起来就比徐长安高了很多,两人的身高差很明显。从她那个角度看过去,少年的后背印了几道明显的白痕。那是看台墙壁上的白灰。他应该是刚才靠到了墙壁,白灰蹭让了大衣。
“我替你拍一下,都是灰。”话音未落,周最就感受到自己的后背承受到了重量,一下接着一下。
“谢谢师姐!”周少爷的心里就像是蘸了蜜。
“好了。”那股力道没了。他听到徐美人绵软的声音,“下次注意,别靠到墙壁,那墙上的灰老掉。”
“嗯。”
“回去吧。”徐长安打头走下了看台。
“师姐你东西。”周最拿起地上那只黑色的袋子,赶紧追了上去。
看到周最手里的东西,徐长安这才想起忘了自己的姨妈巾。
“给我吧。”
周少爷嘴贱问了一句:“是什么啊?”
“姨妈巾。”
周最:“……”
两人顶着妖风回去。那风大得几乎都能把人给吹翻。下着细雨,雨丝贴在脸上,一阵阵寒凉。
周最和徐长安并排行走。一路上就看到女神香槟色的裙摆簌簌摆动,不止不休。
路过一家超市时,周最问徐长安:“有关东煮,你要不要?”
隔着透明的玻璃,店里的关东煮冒着热气,勾人食欲。
天太冷了,急需吃点热的东西暖暖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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