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穴似乎正突突地跳,早知如此,秦征打死也不会把文亦晨带来这里。
他们这群人惯常喝的酒都是后劲十足的,酒量好的人灌个十来杯或许能面不改色,而酒量差的人必醉无疑。
从卫生间出来,文亦晨即使竭力维持平衡,不过那脚步也是飘飘然的。见状,秦征一手扶住她的腰,一手勾起她的手袋,跟大家打声招呼就离开了。
护送一个半醉的女人回家绝对是艰巨无比的任务,秦征暗自庆幸自己今晚没有喝酒,要是他也醉倒,干脆抱着她双双跳江算了。
酒劲开始上头,文亦晨一路上都不安分。有好几次,他不得不把车子停靠在路边,亲自替她把安全带系好才得以前行。
好不容易回到小区,秦征发现她那个中看不中用、连拉链都没有的包包里竟然找不到钥匙。他猜想钥匙应该是从包里滑出来了,本想让冼嘉柏帮忙在包间搜索一下,而冼嘉柏大概是玩得正嗨,并没有接听。
与此同时,坐在副驾上的文亦晨开始不耐烦。她像个孩子一样捣鼓着车上的开关与设备,秦征正想打电话给会所的值班经理,她已经呆呆地打开了天窗,沁凉的晚风呼呼地窜进车厢,仅穿着一袭薄裙的她立马打了两个喷嚏。
担心她着凉,秦征关上天窗后把暖气开了。他被折腾得连脾气都没了,看了眼一副傻样的文亦晨,他懒得再多花力气,踩下油门就往自己的公寓驶去。
文亦晨觉得自己做了一个长且虚幻的梦。
在梦里,灯红酒绿,靡靡之音,或陌生或熟悉的男女围绕左右。那些人来了又去,去了又来,在众多的身影之中,她看见了秦征。
初见那一晚正重复上演,秦征依旧衔着坏笑,她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扛起自己往客房部走去,她奋力挣扎,而他却能轻松制服,将她扔向大床时还阴森地说“这次逃不掉了吧”。再后来,时空翻转,混沌间他不知怎么就变成了一匹白马,还纡尊降贵地把她背回家。
文亦晨是笑着醒来的,清醒以后,却笑都笑不出来。她从未体验过这样难受的感觉,脑袋一抽一抽地疼,动一下似乎就听见里头的零件在哐哐地响,身体也像被掏空似的,不仅浑身没劲,而且又饥又渴,像饿了十天半月的难民。
无力地翻了个身,嗅到枕头那陌生的香气,文亦晨倏地睁开眼睛,伸手打算开灯,却怎么也摸不着开关。不安感越来越浓重,她猛地掀被而起,赤脚落地,触碰到的不是她卧室的实木地板,而是质地柔软的毛毯。
在这一秒,确定自己身处陌地的文亦晨慌了。
落地窗半开半掩,晚风拂动着轻薄的纱窗,幽暗的月色悠悠然洒下。
借着那点光芒,文亦晨磕磕碰碰地摸索到房门的位置,小心翼翼地打开。
屋里静悄悄的,文亦晨放轻脚步往外走,同时打量着这个陌生的住所。她沿着有光的地方走,结果没走几步就重重地打了两个喷嚏,寒气从脚底冒上来,她缩着肩膀抖了两下。
夜深人静的时候,这样的声响十分突兀,正在阳台吹风的秦征闻声而来。望见披头散发、神色茫然的文亦晨,他微微皱眉:“鞋子都不穿,当心着凉。”
文亦晨脸上的诧异藏都藏不住,晃了晃自己那糊成一团的脑袋,她问:“我怎么会在这里?”
秦征径自越过她,进衣帽间取来睡袍,递给她披上后才说:“你喝醉了。”
“怎么可能,我不喝酒的!”文亦晨第一时间否认,察觉自己正穿着一身尺码稍大的睡裙,她动作一顿,费了好大的劲儿也想不起来原来那衣服是怎样被换下的。
回想起她醉后的各种举动,秦征淡淡地说:“你确实不该喝酒,要是今晚多喝一点,我怕是见不了明天的太阳了。”
秦征的样子不似在开玩笑,文亦晨努力地搜寻着脑内的片段,好一会儿才接受了这个事实:“所以……是你把我带回来的?”
她睁着一双迷离的大眼儿,单看那副呆滞的表情,秦征就知道她尚未完全清醒:“错,是我把你捡回来的。你醉得像个傻子,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我本来打算把你送回家的,结果你把公寓的钥匙都弄丢了。后来倒是有人找到钥匙,不过那时候你已经在我这里睡下了,我就懒得再折腾。”
说完,秦征便往厨房走去。文亦晨则跟在他身后,虽然思忆仍是混乱一片,根本没法清晰地记起醉后所发生的事情,但还是很识时务地认错:“对不起,我是不是又给你添麻烦了?”
秦征给她倒了一杯温水:“不怪你,是他们没有分寸玩大了而已。”
接过水杯的瞬间,文亦晨的肚子很不争气地咕了两声。在这片幽静的空间,再是细微的声响也会变得明显,她一脸尴尬,秦征倒觉得没什么,甚至还问她:“要不要吃夜宵?”
此时文亦晨已经顾不上矜持,语中充满着渴望:“可以吗?”
秦征将冰箱打开,里头多是啤酒,倒没什么食材,环视了一周只发现两只鸡蛋和半包芝士肠,想来是秦允上回吃剩的。他有点头疼,打开柜子翻出一包儿童蔬菜面:“不过也没什么好吃的,你先将就一下吧。”
饥寒交迫中的她立即表示:“我不挑的!”
秦征的嘴角浮上一抹无奈的浅笑,他动作娴熟地刷锅烧水,就连剥芝士肠的姿势,也是从从容容的。察觉文亦晨正好奇地盯着自己看,他说:“回房间里等吧,这里风大,做好给你端进去。”
眼巴巴地看着锅里翻腾着的面条,文亦晨根本挪不开腿,她敷衍地“嗯”了一声,却没有听他的指示。当他抬手打开橱柜拿调味盒,衣袖随他的下滑,望见他手臂上那新鲜地抓痕和隐隐的牙印,她不由得惊呼:“哇,你跟人打架了?”
顺着她的视线瞧了瞧,秦征接话:“是啊,跟一个醉酒的疯子打架。”
足足消化了半分钟,文亦晨才指着自己的鼻子,不可置信地问:“这……该不是我做的吧?”
秦征没好气地说:“我没有自虐倾向,不是你还有谁。”
文亦晨又觉得脑袋一抽一抽地疼,她急躁地抓了一把头发,终于相信自己酒后会发疯的事实:“那个……我从来没有喝醉过,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醉酒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
将火调小,秦征一边合上锅盖,一边对她说:“那你想知道吗?小区里的监控分毫不差地记录你从地下车场再到电梯走廊是怎样胡作非为的,如果你感兴趣,我明早就带你去看。”
光是想想那场面,文亦晨已经觉得无地自容,她无比懊恼地说:“我再也不喝酒了!”
秦征没有应声,察觉她几次欲言又止,他干脆替她开口:“还有什么想问?”
这个问题困扰她许久,可又不好意思发问,斟酌数秒,她才含蓄地说出自己的困惑:“我穿着的睡裙真好看,是你女朋友的吗?”
秦征轻飘飘地扫了她一眼:“那是我妹妹的衣服,这里离公司很久,她跟允宝偶尔会过来。”
文亦晨像小鸡啄米般点着头:“哦。”
秦征双手抱胸,语气笃定地说:“其实你想知道的,是衣服究竟怎么穿到你身上的吧?你不用多想,澡也是你自己洗的,衣服也是你自己换的,虽然过程比较坎坷曲折,不过好歹也算是完成了任务。”
明明连跳楼的心都有了,文亦晨尚要硬着头皮追问:“怎么个坎坷曲折法?”
秦征似笑非笑地说:“你还是不要知道比较好。”
就因为秦征这个笑容,文亦晨根本享受不了吃夜宵的满足感,直至餐碗见底,她仍在思考那过程是怎样坎坷曲折。
看她一脸愁容,秦征不再逗她:“放心吧,你真的没吃亏。”
神经正被酒精侵袭着,文亦晨有点反应不过来。
秦征支着下巴,慢悠悠地回忆着几小时前的混乱:“你虽然醉得像个傻子,但也是个爱干净的傻仔,不管怎样都要洗完澡才肯定睡觉。我看你站都站不稳,就放了水给你泡浴……”
文亦晨打断他:“我都醉成那样,你也敢让我泡澡,我被淹死了怎么办!”
“我起初也有这个顾虑。”秦征顿了顿,唇边隐隐浮起笑意,“不过你进了浴室就开始唱歌,无时无刻都在给我传递你还活着的信号。我还是第一次碰到喝醉酒就唱歌的人,从《我们的祖国是花园》唱到《让我们荡起双桨》,我听过没听过的儿歌都被你唱了一遍,而且是没跑调那种。听着听着,我都开始怀疑你到底是不是想报复我,才装醉闹得我鸡犬不宁的。”
听完以后,文亦晨双手捂着自己的脸:“求求你别说了……”
吃完夜宵将近凌晨两点,躺在陌生的睡床上,文亦晨身体是疲倦的,却怎么也睡不着。肚子填饱了,头还是一直疼,她辗转许久才入眠。
翌日清晨,冼嘉柏大早就来送钥匙。
文亦晨是被门铃吵醒,经过几小时的休整,她的状态不仅没有好转,似乎还变得更严重。
没过一会儿,秦征就过来敲门,她艰难地爬起来,一开口发现嗓子有点沙哑:“请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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