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琛：“……好好照顾自己，我走了。”
唐宁：“……”
她听见宁琛让司机开车，车子缓缓滑行出去，她站直身体，目送出租车远去，刚打算回书店，眼角余光不经意看到街对面的路灯下立着一个人。
她定睛望去，发现那人的身影有点眼熟，直到他穿过马路朝她走来，她才认出来，这不是她的室友是谁？
离得近了，她看见他神色憔悴，眼窝深陷，眼睛里拉满红血丝，像是好几天没有合眼了。
“你怎么了？”唐宁问道。
季修霖在她面前站定，目光深深的看着她，几秒钟后，他忽然低下头来，脑袋抵在她肩膀上，“你有时间陪陪我吗？”
唐宁肩上一沉，有温热的气息透过衣料传来，一股浓郁的尼丁味道窜入鼻端，即使他没有明说，她也能感觉到他现在很难过。
“我还有半小时下班，你可以等等我吗？”
季修霖：“好。”
唐宁见他没有依然抬起头来的打算，她迟疑着抬起手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像是在安慰他。
季修霖终于抬起头来，往后退开一步，双手抄在裤袋里，淡淡垂眸看着她，“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唐宁点了点头，走出几步又回头去看他。
如果平时的季修霖是君子淡如竹的清冷，那么此刻他就是雪山之巅的一株雪莲，周身都弥漫着一种说不出来的孤绝。
他心里苦苦压抑的悲恸在低哑的声线里透出些许端倪，唐宁不是很放心把他一个人扔在这里。
她倒退回去，伸手拉着他的衣角，往书店走，“算了，你去书店等我吧，外面太冷了。”
晏城这几天降温了，她在卫衣外面加了一件厚外套，季修霖却还穿着那天离开时穿的衣服，很单薄。离得近一点，她还能从他身上嗅到一股消毒水的味道。
两人一前一后向前走，季修霖默默跟在唐宁身后，垂眸看着唐宁攥在他衣服上的小手，手指如葱白一般纤细修长，他指尖动了动，想握一握，看看他的手会不会像他想象中那样柔软。
唐宁拉着他进了书店，临近下班时间，书店里人很少，还有三两个在收银台结账。
萌萌在不远处叫她，“唐宁，要开个短会。”
唐宁悄悄松了手，应了一声。她回头望着季修霖，白炽灯光下，他脸色很不好。她抬手指着一排供顾客看书的长椅，对他说：“你去那边等我，我很快就回来。”
“嗯。”季修霖点头，转身朝那边长椅走去。
唐宁看了看他萧瑟的背影，她才快步跑向畅销书专区，从书架下面拿出会议记录本，边走边确认需要补货的清单。
季修霖坐在长椅上，他长手长腿，在逼仄的过道上显得有些无处安放。
他抬眸，看见唐宁正好从他面前走过，他垂眸看着手里的黑封记录本，嘴里念念有词，神情专注，原来他认真工作是这样子的，很迷人。
季修霖浅浅勾了勾唇，那抹笑意还未到达眼底便被冰雪凝固。
书店里设有书吧，每晚的短会都在这里开。
唐宁走进书吧，萌萌拍了拍身侧的位置，喊她：“唐宁，坐我身边。”
唐宁坐下后，歪头往长椅那边瞧，季修霖正靠在长椅上闭目养神。
她收回目光，转过脸去，嘴唇差点碰到萌萌的脸，她往后仰了仰头，就见萌萌不怀好意的逼近她，“唐宁，坐在那边长椅上的小哥哥是谁啊，他长得好帅哦。”
唐宁又看了季修霖一眼，脸是顶好看的，“我室友。”
坐在对面的女孩捧着脸说：“哇，唐宁，你好幸福呀，有这么帅的室友。”
唐宁：“……”
并不。
萌萌星星眼，“果然，长得帅的男生连室友都长得这么好看……唐宁，快看，他在看你耶。”
唐宁抬头望去，果然看见季修霖在看她，见她看过去，他也没有移开视线，黑眸又深又沉，仿佛深渊一样深不见底。
唐宁的心跳漏了一拍，她若无其事的冲季修霖笑了笑，淡定的收回目光，她翻开记录本说：“别只顾着看帅哥呀，我们开始吧。”
萌萌掩嘴偷笑，“哎呀，看一眼又不会少块肉。”
唐宁：“……”
十分钟短会很快就结束了，几人陆续起身走出书吧，唐宁被萌萌拽了一把，落后了两步。
萌萌悄悄凑到唐宁耳边，低声说：“唐宁，你突然迷恋上耽美，该不会和你室友……”
唐宁瞧她两根大拇指猥琐的向内不停勾动，她非常无语。
自从萌萌撞见她看耽美文，简直像找到了人生知己，每天一有空就跑来找她聊天，小姑娘和一个“男生”说老攻小受也不害臊，反而眼睛里都冒着星星。
“别瞎说！”
萌萌吭哧吭哧的直乐，“唐宁，你脸红了。”
唐宁下意识摸了下自己的脸，她脸颊凉凉的，不像脸红的样子。然后她瞥见萌萌偷笑，她才明白自己被她戏弄了。”喂，你别瞎脑补，我和他不是那种关系。”
萌萌笑得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嗯嗯，你们是什么关系不要紧，反正我先萌上了，你们随意。”
唐宁：“……”
唐宁把会议记录本放进她专用的储物柜里，她背着背包出来，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
季修霖倚在紧急出口下面等她，他头顶惨绿惨绿的，透着几分森冷，唐宁冷不防被他吓了一跳，“你干嘛站在这里？”
季修霖站直身体，“我们可以走了吗？”
“嗯。”唐宁看他脸色仍旧不好看，她说：“要不我们去喝酒吧？”
季修霖神情一顿，揶揄道：“你忘了你上次喝醉是什么样了吗？”
唐宁窘迫，“我好心安慰你，你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
两人边说边走出书店，今天该唐宁锁门，她和季修霖站在门外，等同事们都离开后，她才将玻璃门锁上，转身和季修霖一起。
晚风徐徐，两人并肩前行，唐宁歪头瞥向季修霖，他看上去仿佛所有心事都压在眉尖，多少有些不堪重负。
前面有家超市，唐宁对季修霖说：“你等我一下，我马上出来。”
第35章
不一会儿，唐宁拎着一袋零食出来，她走到季修霖身边，微仰起头看着他，“走吧。”
季修霖拿走购物袋，两人沿着马路往学校方向走，他们都不是爱说话的人，一路上都没怎么交谈，进了学校大门，四周更是安静冷清。
唐宁踩着自己的影子，视线悄悄移到旁边那道明显比她高大瘦长的影子上，怎么会有人连影子都透着一股悲伤？
“我六岁的时候有一部超火的动画片，里面有只蓝色的叮当猫，它非常神奇，可以帮它的主人解决一切麻烦，我邻居家的小孩就有一只，那孩子当时成了我们小区所有孩子最羡慕的对象。”
唐宁说着，将一直揣在卫衣口袋里的手拿了出来。
她摊开手掌，掌心里躺着一条手机链，是一只蓝色的叮当猫，“我刚才在超市里看见的，虽然我不知道你发生了什么事，但我希望它能让你开心一点。”
季修霖垂眸看着她，她明显很不会安慰人，拼命装作我没有安慰你，我只是在闲聊的样子。
别扭又善良的小朋友。
他伸手拿走叮当猫，仔细打量，蓝色机器猫看着有点蠢萌，他收拢手掌，把小布偶身上残留的那点余温攥在掌心里。
“谢谢，我会好好保管它。”
唐宁瞥他一眼，见他郑重其事的把手机链挂在手机上，她心里产生一种微妙的感觉，“其实我小时候就特别想要一只叮当猫，想让它带我穿越任意门，回到4岁那年夏天。”
“你4岁那年发生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吗？”季修霖问她。
唐宁笑了笑，却没有继续说下去，她抬头看向远处笼罩在夜色下的教学楼，如果当年活下来的人是小宁又会怎样呢？
“有时候人真的很天真，总觉得要是那一天没有发生这件事就好了，要是我没有任性就好了，其实我们都知道，事情已经发生了，再懊悔也改变不了，可我们仍然选择停留在那天不肯往前走，困死自己的同时，也把身边的人困死在这个牢笼里。”
她的声音散落在夜风里，带着深秋刺骨的凉意，扎进季修霖心里。
他偏头看着她，发现她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不像在说自己的事情，可他莫名觉得她是在说她自己。
认识唐宁这么久，他总觉得唐宁身上有种超出同龄人的成熟与懂事。
然而每个人在成长的过程中每懂事一点，都会付出代价，那么唐宁付出了怎样的代价，才让他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他抬起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声音柔和下来，“时光在走，没有什么能困住我们，只要我们够坚定，一切都会过去的。”
唐宁莞尔，“嗯，都会过去的，你也是，不开心的事都留在昨天，明天要幸福和快乐。”
季修霖将手掌搭在她肩膀上，可这次唐宁却没有乖乖被他勾着肩，她下意识躲开，快步朝前走去，“我们去体育场吧。”
季修霖呆了呆，看着僵在半空中的手，他的目光追逐着前面那道瘦弱的身影，很快收回手，大步追上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