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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作不合 金推完结+番外 (许乘月)


  林秋霞这大统领也没觉有什么不妥,就由得他俩自行安排了。
  人非圣贤,在事情发生前,每个人都是站在自己的立场上,凭已知的讯息做出在当时看来没错的预判。
  “同样的道理,岁行舟在决定隐瞒前哨营遇难的消息、为妹妹争取一线缥缈生机时,并不知松原那群人手中有‘斩魂草’这样奇诡的药,更不会想到后来他们会派刺客往邻水袭击圣驾,进而造成内卫重创。”
  在岁行舟当时的预判里,为妹妹行完“续命”之事后,再带回前哨营其他人,即便有错也不算弥天大罪。
  他为人兄长,在世间就剩这么一个亲人相依为命,临了连这最后的亲人都没了,想为她做些事也是人之常情。
  贺渊自嘲勾唇:“正如林大人所言,我们可以介怀,也可以要求按律对岁行舟追责,但没资格迁怒愤恨。即便当时岁行舟没有隐瞒,他怎么去讲?”
  一个职责不涉及地方事务、根本没到过松原的鸿胪寺宾赞,莫名其妙上奏说,他凭“神仆之力”感应到北境戍边军前哨营的人遇难了?
  用膝盖想想都知会是个什么结果。
  “也是,”赵荞轻声嗤笑,看着脚边蒙茸嫩草,“那时的松原还风平浪静,朝廷也用不上‘神仆后裔’去松原平定民心,所以根本没人会重视他的‘妖异妄言’,更不会相信。说了也白说,大家只会当他发疯。”
  那样的话,他除了讨一顿斥责、罚俸之外,改变不了任何事。该发生的还是会发生。
  ****
  “所以,道理都很清楚了。我介意归介意,可也恨不着。最多往后瞧见他时脸色不太好。”贺渊撇了撇嘴,望天翻了个白眼。
  那模样,仿佛岁行舟就在云里藏着似的。幼稚。
  赵荞轻咬微扬的唇角,在心中堵了许久的那块大石开始慢慢消解。
  其实她的性情多数时还是偏于大鸣大放,若非邻水的事关乎贺渊,她又对贺渊很是在意,她就算愧疚自责,也不至于像前些日子那般钻进死胡同。
  “总觉你从松原回来后,变得有些不同了,”她低下头,轻轻踢飞脚尖前的一枚小石子,“我记得二月里你还时常心事重重,看起来很为难的样子。”
  进京这些年来,贺渊于公务之外不喜与人闲聊,就更别说同谁谈心了。可他近来在赵荞面前很是不吝言辞,只要她问,他总是很愿让她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除了某些污七八糟的杂念之外。
  他轻声笑笑:“之前回京一路上,堂兄与我谈了很多。他说得对,我自进内卫以来这么多年,诸事顺遂,经手的差事从无败绩,这于我个人来说算是利弊各半。”
  邻水刺客案是贺渊进内卫以来最惨烈一战,甚至是从开国至今,金云内卫成建制以来战损最大的一战。
  这一战的沉重代价,对贺渊,对金云内卫,都是一次痛苦与希望并存的涅槃烈火。
  连同贺渊在内,最终活下来的就四个。
  他们四个尤其不能辜负那些同伴的牺牲,必须趟过这道血淋淋的坎,抛开无用的自责与自厌,成长为更加坚固的中流砥柱,以此为鉴多做实事,让后来的同伴们可以少些此类折损。
  古往今来,武官武将武卒宿命如此,若不是在惨烈的牺牲中成长,便是用自己的血去帮着同伴成长,除了中道弃志的懦夫,所有人的结局都无外乎这两种结果之一。
  他们都懂的。
  “堂兄说,他们只是职阶低于我,但他们的骄傲与抱负与我没有不同。与我并肩作战时,他们绝不是渴求我庇护的弱者。”
  无论是贺渊还是他的下属同僚们,在怀揣热血意气走上这条路的那一天,都曾立下“以身许国”的誓约。
  所以,没有谁会怨怼他独自活下来,更不会见不得他活得好。
  随他在松原配合沐霁昀作战的同僚齐大志与吴桐也说过,贺渊身为上官能做到与他们并肩作战,这已足够。他们明白,敌人的刀剑不分官阶职衔,生死有命,无论谁是活下来的那个,都是会被祝福而非怨恨的。
  *****
  不知不觉间,两人已走出了好远。
  贺渊不动声色地乜眼觑着地上的两条影子,悄悄调整了一下步幅。
  两条影子的边沿轻轻碰到一处后,他心满意足地勾了唇。
  赵荞侧头回眸,不解地看着他:“你在偷乐什么?”
  “没,”贺渊握拳抵唇,清了清嗓子,神情总算变得认真,甚至有些忐忑,“既旁的事都说清楚了,阿荞,你还喜欢我,对吧?”
  “不对,”赵荞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故意唱反调,“既陛下无意重处过,此事过后她或许仍要给我封郡主的。那时我就能挑两个,哼哼。我得多傻才早早吊死在你这棵冷冰冰树上?”
  这笨蛋,问的都是些什么多余的鬼问题。
  若不喜欢,她之前那样蠢兮兮地极力与他撇清是为着哪桩?呿。
  贺渊一凛,稍稍起急:“我会待你很好,保证……一个顶三个!你别总赶我,容我想法子讨你喜欢,行不行?”
  赵荞只是随口说来气他,却不知他近来急切想要得她认下,无非也正是心中不安,怕两人中间无端多出其他人。
  儿女情长,痴来缠去,想来这世间让人总归是少有能例外的吧。
  “我知道,你其实还是喜欢我的。若不然你也不会因为太在乎我而犯蠢。我们可以……”
  陡然被戳破心思的赵荞恼羞成怒,扬声打断他:“不可以!什么‘我们’,谁跟你‘我们’?!谁在乎你,说过不喜欢了。”
  听听这不会说话的破嘴!有些事心里知道就行,为那么非要说穿让人下不来台?
  还嘲她蠢?!她蠢不蠢,自己心里没数吗?要他说!
  她不要面子的吗?
  赵荞嗔恼转身往回走,气呼呼的步子越走越快,奈何腿没人家长,甩是甩不掉的了,只能边走边发脾气。
  “好意思笑我蠢?你自己又能好到哪里去?若不是你堂兄点拨,怕是都疯了!猪笑乌鸦黑。”
  骂谁猪呢?
  贺渊赶忙举步跟上,虽不知自己哪句话将人惹炸毛了,却知这时候不能再作死顶嘴,自觉放软声气亡羊补牢:“我没笑……”
  “呸!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只是没笑出声!”
  赵荞回头凶巴巴横他一眼,又扭头回去边走边炸毛置气,“提你的条件吧。城中刺客和暗线的事结束以后,你这辈子都别再让我瞧见,不然见一次打一次!”
  “非要坚持‘老死不相往来’是吧?”贺渊轻哼一声,眼底却噙满纵容的笑意,“那行。条件我早就想好的,就怕提出来你不敢答应。”
  据说她这脾气至少得有一半是他惯出来的。
  虽他还没想起来从前到底怎么个惯法,不过,自己惯坏的姑娘当然得自己受着,总不能傻到让给别人去惯吧?
  “哟哟哟,你还别激我,赶紧提一个试试,看我敢不敢答应!”
  “我的条件很简单。既你对我是‘看过’也‘睡过’了,若你想吃干抹净不负责,那至少得还回来。”
  还、还回来?!怎么还?!这家伙流氓上瘾了!
  赵荞倏地止步,满面霎时通红,羞恼参半地猛回头:“贺渊,你脸呢?!”
  “不要了,”贺渊答得坦然、干脆又坚定,“看吧,我就说你不敢答应的。”
  赵荞哑口无言,只能闷头就走,落荒而逃。
  这次的贺渊没脸没皮起来,竟比一年前更让她难以招架。
  说到底,两日之内发生这么多事,千回百转叫人心中起起落落,她此刻对贺渊多少有几分不知所措。
  想想早前自己在陛下面前斩钉截铁说不要贺渊了,对贺渊也撂下“老死不相往来”的豪言,这时陡然要叫她立刻做出自打脸的事,实在有点难堪。总得让她缓缓吧?
  偏贺渊这个笨蛋也不知给她递梯子下,非要一句一句堵她,简直不贴心。
  一路闷头回到别业门前小径入口,赵荞都没再吭声,这让贺渊心里七上八下,再沉不住气,从后伸手去握住她的手腕。
  赵荞回眸睨他,眼波含怨带嗔:“还不撒手?你到泉山来护我,这可算公务啊。若叫人看见你对我拉拉扯扯,不怕有失贺大人威严?”
  “我瞧着信王殿下在徐御史面前是没有威严的,我堂兄在沐大人面前也没有,成王殿下在林大人面前……”
  “闭嘴吧你。在松原那几个月,到底是跟谁学了些什么啊!”赵荞扶额,无奈地笑出了声,“俗话说‘不要脸不要命,天下无难事’。那你怎不更浮夸点,说你连命都可以不要?”
  “若你想要我的命,也不是不可以商量,”贺渊顿了顿,小声嘀咕,“但要看怎么给。”
  赵荞不解地蹙眉,觑了他好几眼,总觉这话意味深长,似乎颇有点污七八糟的隐喻。
  太奇怪了,他以往没这么……
  正疑惑着,斜刺里的树下蓦地传来成王赵昂的嘲讽之音:“贺大人,你在松原跟沐霁昀那家伙混了也没几个月,竟就变成这流氓德行了?”
  赵荞震惊转头,看看那位背靠大树、双臂环在身前看了半晌戏的成王殿下,再转回来看看“一身正气”的贺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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