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恩抱着人,她的每一次颤抖都透过衣服的布料清晰地传递到他的身上, 让他的心忍不住随之颤抖。
他后悔了。他不应该自以为是地疏远茵茵,他做那种奇怪的梦,自己没办法接受,可是茵茵却什么都不知道, 她又有什么错呢?她凭什么要接受自己无辜的冷漠疏离?
他走进茵茵的房间,把人放到她的床上。列夫人很细致,把房间布置得非常温馨。
童医生来得很快,他看了看茵茵的情况,给她量了体温,又听了心肺,最后把了脉。
他拿着温度计对着光亮处细看,有些微烧。但照理来说,十五岁的孩子已经不算小了,若只是微烧,不至于如此。
童医生示意他们走出来说,免得吵着孩子。他问了茵茵的起居和饮食,维恩和杜敏如你一言我一语地把茵茵这两天吃的东西和作息都说了。
“这么看来,应该还是因为路上太累了,之前受了惊吓,看着没事,其实还没缓过来,现在就一下子爆发出来了。”童医生说道,“我看脉象也是因为受了惊吓的缘故,只是觉得首长家里的孩子,应该没有什么能让她受惊吓才对,所以有些疑惑。现在看来应该就是这样没错了。”
童医生常来列家,对茵茵也是熟悉的,她和家里的小侄女差不多大,生得可爱灵动,又备受列夫人、列首长的喜爱,他觉得这是个再好命不过的小姑娘了。
杜敏如赶紧询问:“那该怎么办呢?也是吃药吗?”
对童医生的医术她向来是信得过的,不然也不会专门请来给老爷子看病。只是受惊吓这种症状听起来有些玄乎,不知道这是吃药就能好的,还是要有什么特殊的方法治疗。
“喝中药吧。我给她开点压惊助眠的药,一天喝两次,先喝一周再看。”童医生走到一楼,开始写药方,“还有这姑娘底子虚,这些年养得好,平时看不出来,可是一遇到这种事,就显出来了。要是换个底子好的人,受个惊吓顶多做几天噩梦,她这估计还要养段时间才能彻底恢复。”
“童医生,这个问题你之前也跟我们说了,我平时也一直很注意她的营养,该补的时候没少给她补,怎么还是没补回来?”
杜敏如说到这个就犯愁,自从有一回童医生给茵茵看病发现她小时候身体亏损得严重,就没少听医生的尽量帮她弥补回来。
“列夫人也不用太担心了,其实这几年她已经好了很多,趁着这两年小姑娘还在长身体再好好调养一下,应该还是能补回来的。你看她平时不是也很少生病吗,已经和普通孩子差不多了。”童医生见状便安慰道,在药方里加了几味药性相和,也正适合茵茵的补药。
不过他没说的是,人的身体亏了就是亏了,要完全补到和从没受过苦的人一样是不太可能的,一般补到身体没什么大问题,就算是补回来了,而且还是补得比较好的。
毕竟更多的人身体亏空了之后再也没有机会调养身体,只能一天天的耗着,拿命去挣钱,能挣多少是多少,最后往往钱没挣多少,命也没了。所以他才觉得,茵茵是个好命的。
他写完把方子给列夫人,这不是第一次给列家开中药方了,拿着方子找谁去买药、怎么煎药列夫人都清楚。
临走前嘱咐了一句:“要是情况还是不好或者恶化了,还是要送医院去。那边有仪器,可以做检查。”
列夫人一边道谢,一边送他出门。
童医生走了以后,列夫人把药方交给一个警卫员,让他去之前去的中药店里把药买回来。中午一次,晚上一次,今天还能喝两次药。早点喝了药,才能早点好起来。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茵茵这病来得实在是突然,不过有了之前Y省受惊吓这件事情作为前情,大家也能够理解。
临近期末,杜敏如学校里事情比较忙,处理邓媛和祁叶丹的事情她也得去盯着点,现在他们家孩子还因为这事情病得躺在床上,怎么也不能让人糊弄过去。
于是照顾茵茵的事情便落在了家里的“闲人”维恩身上。
维恩:“……”
茵茵:“……”
也不知道是药起了作用,还是她心里慢慢想开了,她对维恩没有那天下午那种突如其来的害怕了。虽然在看到他的时候还是会有奇怪的感觉,她觉得如果有谁身边的亲人,有朝一日突然变成了一个陌生人,任谁都会觉得不自在,无法接受吧?
只是她突然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那种恐惧感实在太强烈,就在一个她原以为全然安全的空间,忽然跑进了一个被缉拿的凶手,又像是一个套着救生圈漂浮在水里的人,突然被人戳破了救生圈。这种恐惧感甚至比她小时候被母亲毒打来得更强烈,因为母亲她自小就知道是个什么样的人,但这一次却是毫无防备的。
茵茵的病还是一点点好了起来,虽然每天下午都还是会有点微烧,但好歹没有演化成高烧。她和维恩暂时维持着表面的和谐,但她到底没法按捺太久,这天她终于忍不住要试探一番究竟。
这几天早饭一般都是杜敏如给她送上来,然后她再去学校上班,但早餐之后的药都是维恩端上来。这得趁热喝,一直都是在厨房煎好了热着,等她吃完饭过一会儿再端上去。
茵茵久等维恩把药端上来的时候,问道:“你……知道流火吗?”
维恩听到这个问题,皱了皱眉,过去摸了摸她的额头,不烫。于是他不解地说:“怎么了?你是想上机甲玩了吗?等你病好了再带你上去玩好不好?”
正好能源已经找到了,他也想找个机会试一试,带着茵茵一起也不是什么问题。
茵茵垂下眼睑,他是知道机甲的。那他是维恩?
她心里还是有些不确定,又指着书桌那边的笔筒说:“你以前不是会变魔术吗,可以不用拿就把东西弄过来,你……现在还会吗?”
维恩觉得茵茵可能真的被吓得不轻,隔空移物,这不是她一直都知道的事情吗,当时还是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发现的。
不过介于现在茵茵好像有点怕他,又还在生病,他不敢忤逆小姑娘的意思,二话没说把把东西给移过来了。
茵茵眼睛都不眨的看着他的反应和动作,好像没有什么破绽,也确实把东西隔空就移过来了。一个正常的华国人应该做不到这一点吧?
那么,他是维恩?
茵茵捧起碗,大口大口地咽下苦涩的药汁。是自己多心了吗?他只是努力地让自己更像列明琰,免得让人发现破绽?
她喝完药,轻轻舔了舔嘴唇,把碗递给维恩:“喝完了。”
维恩看她乖乖把药喝了,也没在意之前她又是问机甲,又是让他用精神力移动物体的。
“那我先下楼了,你好好休息,不要胡思乱想。”维恩扶她重新躺下,掖了掖被角。
“嗯,我知道了。”她整个人埋在被窝里,就露出一个脑袋,看上去格外显小,也格外乖巧。
维恩放心了,转身准备下楼。
他刚把门拉开一条缝,就听身后一个娇娇软软的声音喊道:“……明琰。”
心脏不受控制地收缩,血液似乎受到了某种神秘的召唤而改变了既定的运行轨道,通通向大脑涌去。
明琰、明琰……
梦里的茵茵就是这么叫他的。
维恩突然有点愤怒,想转身问茵茵为什么突然这么叫他,哪怕喊哥哥,或者别的什么称呼,都比这个好啊!
谁都可以觉得他就是列明琰,只有她不行,她明明应该知道,自己分明不是啊!
但他没有了力气,像是一个人紧张到了极致反而就不紧张了,他这个时候忽然失去了力气,甚至没有办法把那条门打开,或者干脆关上。手里的碗掉落在地上,应声而碎,碗底残留的一点褐色药汁在地板上留下一块脏污。
大概他全身的力气都在心上和大脑里打架。
茵茵看着他的反应一时有些不知所措,她只是听说一个人如果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就会下意识地应一声。
就像那天干妈叫他明琰,他就是很自然地应了,还回答了干妈的问题。所以她才会想再试一试,看看他是什么反应。
她掀开维恩刚掖好的被子,跑下床扶住他:“维恩,你怎么了?”
维恩集中精神,控制住自己的身体。他轻轻拂开茵茵抓着她的手,似悲哀,又似无奈地说了一句:“茵茵,我是维恩啊,我是布列斯特·维恩,难道我和他真的这么像吗,连你也会认错?可你明明应该从来没有见过他才对啊。”
茵茵无言以对,只能看着他离开的落寞背影,轻轻地咬了咬唇。
所以,到底还是她错了。
第65章
茵茵感到非常惭愧,看着维恩的背影忍不住责备自己, 她为什么会怀疑维恩呢?任谁如果知道了她原先的想法, 都会觉得她不可理喻吧。突然换了一个人什么的, 这种想法稍微有点常识的人就会知道根本不可能吧。
可她竟然还这样把自己给吓病了, 让一家人为她担心, 最后还伤害了维恩……
她懊恼极了, 忍不住捶自己的脑袋,前几天的自己是怎么了, 竟然钻了这种牛角尖, 简直就是有病!